午时,西市法场。
奉
天承运
皇帝敕曰:
为民者,当恪守法度,乐业生居,日劳五体,得享一世安平。何敢纵横乡间僻壤,视天威国法于空谈,生非分之想,动无明业火,作孽生愆,以致利刃加身,悔之莫及。今有南郊乡民徐张一者,横行里间,多犯禁律,仍不思悔改,任己妄为,于去岁三月间纠合恶党殴毙邻村王某,并(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做此弥天大罪,上惊扰朝廷,下祸患社稷,若然姑息,天理难容。按应天府判词,依《大明律》拟六月廿五解押市曹正法,凌迟三十六刀处死。望万民百姓,以此为戒。
钦此
这就是我念的最后一份圣旨。
司礼太监宣读完毕,退到一边,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随着一声号令,凉棚底下的监斩官掷出令牌。两个刽子手走上台子,走向被绑缚在立柱上的犯人,其中一个手拿尖刀,另一个托着沾满血腥的盘子。
凌迟开始了。
他看着刽子手动刀割肉,每一刀,慢条斯理又一丝不苟地割下,将带着皮的鲜红的肉块展示给观众,再随便地丢到盘子里。
她看着那个犯人不住挣扎,手指深深嵌进立柱,脸上被眼泪,汗水,血污弄得一塌糊涂。他听见犯人的叫喊,从嚎叫,变为谩骂,再变为哭泣,最后是低低的喘息。
她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他看着台下的人渐渐疯狂,叫喊声,喧嚷声甚至盖过了犯人的惨嚎。观众们睁大了双眼,手舞足蹈,每一个人都陷入狂热的情绪状态。
她看着血花四溅,血液流淌,在高台上汇聚成一注湖泊。
他看着阳光下飞舞的苍蝇。
她在数刀数。一刀,两刀,三刀……
三十六刀之后。刽子手换了一把大刀上来,挥刀,斩下那颗早已低垂的头颅。
台下人的喊叫到达了顶点。
欢呼的人群,滚落的头颅,四溅的血花,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
又一声号令,标示行刑的结束。
台下的人群,依依不舍地散去,议论着,交流着,回味着,看完一出好戏,各自又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台上,刽子手开始清扫现场。尸首抬走,一盆盆清水泼到地上,洗刷一片血污。
那位宣读圣旨的司礼太监站在一边,圣旨卷起,拿在手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切。
结束了,就这样。
“苏司监?”
“嗯?”他转过身来,监斩官,也就是徐阶走了过来,“徐大人?”
“行刑已毕,司监为何还站立在此?”徐阶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想是刚才凌迟的场景刺激有些太大了,苏司监也请宽心。”
“徐大人多虑。”司礼太监回一个微笑,“我只是无聊罢了。”
“无聊?”
“不,没事。”他改口道,“徐大人不知有何贵干?”
“正是此刻事务了解,徐某在家中备了些薄酒,相请苏司监酌饮几杯,缓缓心情。不知苏司监可是空闲?”
“喝酒,好啊。”司礼太监回答,“反正,我今天下午都有空。”
“那么,请。”
“请。”
喝酒是吗?她想,最后看了一眼被清水冲刷的血迹。也许喝酒不会那么无聊吧。
他转身离开,不再理会那片血迹。
大约十二点多的样子,在徐家府邸。
酒杯相碰,浓浓的酒精香味弥漫在室间。礼部尚书家藏的佳酿,品尝起来味道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很可惜,不是自己爱喝的那种酒。
大堂对席上,一边坐着一个官员模样的男人。另一边的人穿着黑色袍服,看起来却很年轻,脸上一点髭须也没有,长长的黑发结束成髻,带着冠帽。
“苏司监,为何依旧颜色不展?”徐阶饮下一杯,笑着问,“想是适才监斩。此刻饮酒拘束不开,是徐某考虑不周了。”
“没有的事。”司礼太监回答,脸颊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依旧垂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近日来思虑过多,有些劳累而已,搅扰徐大人的兴致却是不该。”
其实,并不是劳累疲倦,仅仅是无聊而已。
“宫中事务繁多,真是让苏司监费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