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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你是谁(2 / 2)

我不理解,为什么?

那天,当时,散会之后。她理所当然的,就去追问缘由。

这种突袭的行动不需要你参与。你的强项是近身陆战,留守此处,一方面确实可以保证营寨不被攻下,另一方面也可以安定众人内心。反而,你跟着我们去突袭,抢夺船只,作用不大。袭营时或许还能帮我们扫清障碍。可到了海上,战斗就变成了远距离的炮战,你的剑法根本派不上用场。王红叶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至少,你也说了,袭营的时候可以用上我。带我去,我会相机行事,发挥我能够发挥的作用,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到你的。她是这样辩解的。

不,你不能。

我可以的。

我说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理由,根本就只是单纯地想跟着我,不想离开而已,啊?王红叶质问。

呃,她没有否认。

你呀,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呢?

就,就让我跟着呗。我真的能够起到一定作用的,就算真的情况如你所说,我跟随你……们去抢船只,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但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作用的吧。

我感觉我刚才跟你说的话都是白说,你根本听不进去,对吧?

……

那不如我另外跟你说几个理由好了。我有很多理由,不让你离开这座营寨的理由,非常充分的理由。想听吗?确定你想听?很多呢,我想想……大概有十五加一个吧。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懂,你说的话我都懂。

青鸾想到这里,抬起头,望了一眼对面的三个囚笼中,躺着的,休息的十五名士兵。那个来自琉球的渔家小孩躺在角落,身上盖着被褥,枕着胳膊,睡得很香甜。确实是非常充分的理由。

他们睡着了,自己却睡不着。这几天,从来没有一个晚上能够轻松睡着的。如王红叶预料的那样,离开之后,这几天,敌人攻击营寨不如之前那么猛烈了。这几天的几场战斗,都不算太艰难。那个大副长田太,虽然人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指挥调度的能力却是可以。这几天,寨子里留守的人,后勤有保障,武器弹药也都有保障,敌人偶尔来骚扰,也都被他们顺利击退。

一切都如你所料。

然而不安的情绪,依旧悄悄地在人群中蔓延。抢夺船只的小队,一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有人说,他们失败了。有人说,小田切其实早已叛变,带着他们走进了陷阱。也有人说,他们成功了,但是船只难以靠岸,难以接近。还有人说,他们彻底放弃了这个地方,放弃了选择留守者,自顾自地逃命去了。更有人说,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阴谋。

青鸾不太关心这些各种各样的想法。情况,她也不太关心,她不想太过关心,她不想让自己去关心。事情很多,很烦,很乱。她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很乱,她无暇关心。这些天来,只要不是接受命令,出城战斗,她便会待在这个地方,这个牢房中。至少,在这里,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留下是有意义的,有理由的。十五加一个理由。

然而,我总是在怀疑,总是不愿抛弃那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假设。如果当时,我坚持要求跟随。坚持,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跟随,你又会不会让步,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计划有变,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们的关系,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天哪,别再想了好吧。青鸾摇摇头,想要抛弃这个微不足道,毫无意义的想法。现实一点拜托,明知是不可为之事,就不要去勉强。

然而自己始终还是想要勉强。

你也是这么说的,你当时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的目光总是那么尖锐,一眼就能看穿我心里的全部想法,我根本无法对你隐瞒我的真情实感,也无法对我自己隐瞒。这样不好,你说,这样很不好,对你,对我都不好。

所以你才会给我这封信。

青鸾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几天贴身携带,信封已经皱皱巴巴的,但其上书写的姓名,还清晰可见。出云介。

这封信,就是你当时在房间里独自书写的那一封。你说,如果几天后,你没回来,而是一个年轻的日本男子来到岛上。什么叫你没回来,你怎么会回不来的?你一定能够回来,一定能够平安,一定能够成功。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我根本就没有必要收下这封信,没有必要服从你的安排。你这么想给人写信的话,就自己去写呀,去送呀,我才不要收下这封信。

她收下了。

你说,如果那是一个从琉球来的日本男子,带着营救的队伍前来,你要我将这封信给他。你说,他认识你,他的名字叫做出云介,你们的关系,你说,对我不需要再更多说明了。

不需要。

你让我把信带给他……你为什么让我做这种事情?偏偏要让我去做?明明,留守寨中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选中我一个人,让我完成这个任务?

青鸾看着这封信,仍未启拆的信。信中,都写了多少文字呢?信中,你的语气,是否我从未听闻过,陌生的,又熟悉的语气。信中,是否有你的真情实感?信中的你,是否,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又熟悉的你。这信中,究竟书写了怎样的一番话语?

不许私自拆阅,唐青鸾,很不礼貌。

这封信我永远也看不到其中。信中的你,我永远也无法认识到。青鸾想着,紧紧攥着信,将信封一角揉捏地皱皱巴巴。她的另一只手,指甲在封口上疯狂试探地刮蹭着,然而始终,她都没有勇气,去真的拆开,去探索这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空间,去违抗命令。

我永远也无法认识你。

她想。

你是谁呢,王红叶?

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唐青鸾,在我走之前……我对你还有一句话要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句了。”分别前的最后一面,你说,“你还记得,当时在船上的那场处刑吗?记得那场耽误了四天四夜的处刑吗?记得我给你的那一封便笺吗?我本打算让你在处刑前看到,你却忽略了的那一封。”

记得,全都记得。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清清楚楚。

“记得当时,便笺上是怎么说的吗?耽误四天四夜的行刑,原因。我记得我当时写了很多话,分析了很多,计算了很多。每一个字都写得细细小小的,不然纸张就写不下了。现在回想,我都有些怀疑,字写得那么小,你在牢房里真的能够看清楚吗?不过你也没看。我给你讲明利害关系,说明我的处境,和你的处境,我冷静思考,把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给了你一大堆理由。我想,只有对你说得明明白白,你才能够理解,才会同意,才会选择配合我的行动,帮助我,加入我。我当时是不是写的太多了?唐青鸾,实话实说,你有没有时候,会觉得我是个很啰嗦的女人?”

的确。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说了那么多……也都是废话,翻来覆去地碎碎念,真是没什么意思。唉,也许是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吧,有些不合理的事情,不合理的想法,我总是想把它们变得合理。有些奇怪的感情,我想把它们变得平淡无奇,变得可以接受。我当时想,只要将真正的动机潜藏内心,再用合理的说辞去掩盖。那么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会忘记,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听不懂。

“其实不该对你说这些话的,对你不好,对我们都不好……不过,既然这次很可能有去无回,这次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么,说出来也无所谓了吧。”

你当时这样说,当时看着我,那眼神我从未见过,陌生,可又觉得很熟悉,“唐青鸾,知不知道为什么呀?为什么我对待你,和对待其他人总是不一样?你没死在我手上,行刑的日期一再耽搁,我劝你加入我的队伍,即便你不同意我也把你生拉硬拽到这座岛上来,你谈条件,我也同意了,答应了你的协议。那十五个明国士兵,只是和你说好不杀他们而已,我完全可以给他们上刑,可以把他们丢到城外,交给那些叛徒处置,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麻烦。麻烦,和你有关的每件事,都是麻烦。然而我还是做了。我可以找理由,很好的理由,具体,详细,充分,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我可以用这些理由来说服你,也可以用来说服我自己。然而……”

然而。

“……然而,其实真正的理由很简单。”你望着我,说道,“待你特别。只不过是因为,你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我始终觉得,你是一个特别的人。特别的人,我想,我其实很希望你能够活下去,能够一直,这么特别。”

微笑。

陌生的,又熟悉的,微笑。

最后一抹微笑。

青鸾睡着了。

你是谁呢?

王红叶?

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究竟应该,怎样看你?我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够认识到真正的你?

你是谁呢?

一个倭寇,一个海盗,一个敌人。一个倭寇的女儿,为自己的父亲复仇的女人。你认为你的行为是对的,至少,你已决意走这复仇的道路,即便有我这先例在前,也依旧不管不顾地,投入其中。一个杀戮的凶手,一个罪犯。你杀了我的同僚,我的伙伴,还有,我的朋友。可我呢,我是否应该憎恨你?或者,以我的身份,至少,我也该站在你对立的一面?

我不知该怎么做……我不了解,不知道,不愿选择。

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折磨,拷打,审讯,盘问,死刑……可是,又有治疗,又有米饭,汤水,新衣,赦免……你强加自己的意愿于我,你让我去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让我为你卖命,为你战斗,可是,你也答应我的条件,你也信守我们的承诺,即便那完全违背你曾经的原则,偏离你选定的复仇道路。

你究竟是如何对待我的?若说是冷淡,你总是在我面前说很多很多的话,总是把内心想法,内心盘算全都告知。可若说是热情,你又总是那么精于算计,总是那么无情,让我感觉到疏远,感到迷茫,不知所措。这不公平的关系……为什么,你可以接近我,可我永远无法接近你。

你是谁?

你是王红叶,对吧?

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我已经放弃了,已经不再奢求,能够从你这里,得到任何虚假的希望,你就是你自己,从来都不是任何人,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自我感动,我的愿望。

而你并没有满足我愿望的义务。

你始终只是你自己。多余的念头,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化解吧。或者至少,潜藏于心,那样对你,对我,都好。

——所以,我害怕见到你的微笑。

很害怕。

害怕陌生的笑。

更害怕熟悉的笑。

害怕回忆,害怕过去,害怕现实,也害怕虚无的幻梦。我很害怕,很害怕你的微笑。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请你再对我微笑一次……

我害怕,可我更加希望,能够再见到那笑容。

能再见到你。

“唐青鸾,唐青鸾?”

摇晃着,她又醒了过来,或者,这不过是另一个梦?

一定是另一个梦,她又做梦了。

因为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这一抹微笑。

梦中,那人站在眼前。青鸾看着,那熟悉的面孔,那熟悉的微笑,那红色的衣衫,红色的头巾,梦中才能见到的人,再次出现在梦中。

别再做梦了。

“唐青鸾,醒醒,别再做梦了。”

更加用力的摇晃,怀中的大太刀滑落到一边,她也没有予以理会。她望着面前的人,心中的朦胧渐渐清晰,这大概不是一个梦吧。

“你是……你是谁呀?”

她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王红叶,不然呢?”

那人回答,微笑着,“我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啊?……是吗,结束了?”

莫名其妙,又不敢相信。她又睡了多久,睡着时,又过去了多长时间?阳光从东边窗外洒入,此时大概是早晨。青鸾隐约听见,从外面,传来一阵阵欢呼的声音,“过了……多久?从你离开,到现在,又过去多长时间了?”

“五天。”

王红叶回答,“我们五天前去袭击敌营,同去的二十来人,死了六个,加藤也死了,但我们成功抢到船出了海。但是一直没能甩掉追击的敌船,这五天,一直都在海上航行,没找到机会靠岸。你怎么样?”

“还好吧……”

“看起来很好,没受什么伤嘛。”她笑着说,上下扫视了一番青鸾的身体,“还活着,就很好啦。”

“大概吧。”

“喂,倭寇女人,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一旁的牢房中,那些士兵们也已经醒了过来,还有那个孩子,打着呵气,揉着惺忪的睡眼。其中一个士兵,就是几天前和唐青鸾聊起天,讲到戚继光将军的那个,隔着栏杆喊起话,“你没死啊?你们现在赢了?”

“对啊,真遗憾,是不是?”

她望向那里,回答。她对士兵说话都那么和声和气,和过去完全不同,“行啦,别发牢骚啦。你们不是也活下来了吗?我们要离开这座岛了,福建的水军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明天,他们就要到达此处。等会叫人放你们出来,以防万一你们饿死在牢里。咱们就此告别,以后有机会再见,再互相杀戮,我很期盼那一天。”

“哼,去死吧,倭寇!”

“是啊。”

王红叶只是点了点头,又望向青鸾,“那么,你觉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守信用,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

“嗯,是啊。”

青鸾回答她的话,却偏着头,不愿意去直视她的双眼,去看她的笑容,“交易完成了。我说,既然……明天下午就有水军过来,你要不就把我也留在这,我搭水军的船回去,就不必麻烦你送了。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这事等会再说。”

王红叶沉默片刻,伸手到背后,取出一样东西,笑着对她讲,“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不是很好吗?”

并不是。

青鸾望着她手心中,一柄短刀,没有刀鞘的短刀,一柄胁差。柄卷布细致地包裹出菱形图样,熟悉的,别致的,独一无二的刀钮装饰,弯弯的刀身,刀刃闪烁寒光,刀尖上,一点小小的,并无大碍的崩口。

“……胁差?我的胁差?”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胁差,失而复得,故人遗物,要好好保管,“你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

“等下等下,我先替你拿着。”

王红叶手臂灵巧地一闪,青鸾没碰到,再一次,“这不是我拿回来的,是另一个人偶然找到的。对了,说到这里,把那封信还给我吧。”

“信?”

她手中依旧握着那封信,睡前握在手中,一直不曾松开,皱皱巴巴的,王红叶自顾自地将信抓过来。让她转递的信,以防万一,回不来的,就送给那另一个人的信,她没送出手,如今交还给了原主。

“信,嗯,已经没有必要了。”王红叶说着,将信收入口袋中,“我在海上遇到了人,所以这封信,你也没必要再转达。跟我来,唐青鸾。我要带你见一个人,你的胁差,就是他替你取回来的,你要谢,就去谢谢他。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也去问他吧。”

“谁……”你觉得是谁,“……不,呃,算了。既然已经丢失了,那,就算再找回来,对我也没什么意义了。胁差,你就留着吧,我没关系的。”

“你在说什么啊,走啦。”

王红叶根本不管她心里什么想法,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起,“走啊,跟我走。我把你的事情都和他说了,他也很想见到你呢。”

“不要……”

唯一的抵抗,就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王红叶大概是挺不到的。青鸾被拽起来,顺从地跟随着,一步步,踉跄着,朝屋外走去。她最后看了一眼囚笼中的士兵们,还有那个孩子。她应该留在这里才对,应该,一直留在这里的……

别……

到了屋外。

经过指挥楼,那里,众人在收拾东西。

经过营房。青鸾记得,几日前,在其中一间营房门前,走廊上,故事。

来到广场。

广场上的众人,簇拥着,欢呼着一群外来者。他们衣着光鲜的模样,看起来便同留守营寨的众人有很大区别。外来者身着黑衣,和服,他们是日本人。其中,一位个子高挑的,背对着他们,对着拥挤上来的人群挥手,接受大家的欢迎,看起来像是首领。

请不要。

“出雲介,出雲!”王红叶举起一只手,朝那个背对她们的人挥手,口中呼唤着一个名字,她另一只手,牢牢牵着青鸾的手腕。青鸾感觉到手腕被紧紧钳制,感觉到那手心的温度,温暖,炽热,让她感觉难受,然而她无力挣脱。王红叶呼唤的,青鸾听不懂,但她知道这是谁的名字,出云介。

松开我的手。请,请松开,我不想,不想……

“出雲,出雲さん!”

王红叶依旧在招手,在呼唤,脸上,洋溢着的微笑,在清晨的朝阳照耀下,脸颊渗透着微微的绯红,“ここに来て、俊秀!”

俊秀,很耳熟,是否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隐隐约约的记忆,模模糊糊。请你放开我吧,王红叶。

那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听到王红叶的呼唤,转身。青鸾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看到这脸庞上的微笑,看到王红叶脸上的微笑。微笑,微笑,相对而视的两人,彼此之间的微笑。真诚的,自内心而发的,不包含任何算计,任何想法,单单纯纯的爱的微笑,传递着,共享着,只属于彼此的微笑。

与她无关。

男子举起手,朝她挥了挥,继而穿过拥挤的人群。迈步前行,轻快潇洒的步伐又不失稳重,笔直的身形不曾动摇。他一身黑色的和服,在阳光下,其上细致的纹样浅浅显露。宽大的袖口,和裁剪合适的下摆,随脚步摇曳。腰间佩戴的,一长一短两把刀,优美的弯曲弧线,黑色的刀鞘,包裹如雪的利刃。一位武士。

乌黑浓密的长发,发髻扎起,额前几缕发丝在风中飘拂。那一张白皙,英俊的面孔,颔下点缀的,随和的微笑,双眼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在他的身前投射长长的黑影,背对太阳,可他的笑容依旧灿烂,依旧夺目。一位青年。

那一位青年。

请松开我的手,好吗?请——

“俊秀!”

——还真的松开了。

王红叶呼喊着,迎向那位男子,那位青年。留下青鸾一人,站在后面。她奔跑着,红色的头巾舞动,如同蝴蝶双翼。她的眼中是从未展现过的快乐,她的微笑,从来没有那么真实,那么动人。

然而与唐青鸾无关。

两人相遇,王红叶,方才牵过,又松开青鸾手腕的那只手,伸向前,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不再多说什么,眉目足以传情。而那男子,则以微笑回报。

时间仿佛暂停。

青鸾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自己在一旁注视了多久。两人无声的相知相望才暂时中止。王红叶终于看向青鸾,伸手,指着她,对男子说:

“それは彼です……いいえ、男性のように見えますが、彼女は女性です。”

那男子看向她,微笑着。

似曾相识的场景。

男子走近。王红叶的左手握着,属于青鸾的胁差,右手牵着他的左手,他的右手,微微提起,抵着腰带,靠近,配在腰间左侧的两把刀。

“……唐青鸾?”

他开口,说的是汉语,除了腔调有些古怪,发音还很标准。

似曾相识的腔调。

“……嗯。”

他的个子比青鸾高,又是背对阳光站立的。青鸾得抬起头看他,但刺眼的阳光,又让她无法看得真切。不过她也不想看得那么真切。这脸庞很熟悉,给她强烈的既视感,但她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何处,见过此人。

回忆,却早已遗忘。

相对的,男子身处的位置,却可以仔细观察青鸾的面孔。

“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许多呢。”

他笑着,说,话语声温温柔柔,不带一点敌意。他的右手也就停留在腰带上,不再移动,“你今年……二十岁,左右?”

“嗯。”很奇怪的问题。

“我也才二十三。”

微笑,“我刚到这座岛上。我从海上,从琉球国前来,遇见了红叶的船只,便随她一起抵达此处。我带了两只船,加上红叶的船,一共三只。靠这三只船,我们将敌人赶离了岛屿,这些细节就不多说了,你可能不太想听。”

“嗯。”

嗯什么啊,白痴。

“红叶对我说到了你,不过,说的不是很多。”他说着,笑着,和善的微笑,“你真的能一个人战胜五十人?这么厉害的吗?”

“……呃,嗯。”

支支吾吾的,面对这张脸,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心绪,冲撞着,让她根本难以思考,青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青鸾,这边胁差是你的吗?”

他伸手,从红叶手中接过,胁差,“这是我在一艘敌船上找到的,我认识这把胁差。红叶告诉我,这是你的胁差。你是明国人,对不对?她告诉我,这把胁差,还有,你现在佩戴的太刀,都是从一个日本人那里取得的,对不对?”

“嗯。”

别嗯了拜托,“……呃,不,不是那样讲,不是取得的,嗯,我,不,这,这只是我偶然捡到的而已。”

“你当时不是这样说的啦,唐青鸾。”

王红叶开口,纠正错误。她微笑着,看着——请别再这样看着我了,请别再对我微笑了,我不想看见你的笑容,太熟悉,太熟悉了。熟悉,而又陌生,“你把故事都说出来,都说给他听吧,他想知道。”

不,不要讲故事,不要逼迫我讲述过去的事情……过去什么的,不要再回来了,这张脸,这男子的脸,为什么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的,唐青鸾。请告诉我吧。”男子看着他,微笑,礼貌地,诚恳地请求,“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获得这柄胁差,和这柄太刀的。请你,将所有关于那位日本人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吧。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为——”

为什么,不,不要问为什么,应该问的,不是为什么。

应该问的,正确的那句问话。

“你是谁?”

青鸾回望着他,阳光下,模糊的,却又清晰的面孔。陌生的,却又熟悉的面孔,一个来自遥远过往的人,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像重叠在一起,让她迷乱,让她眩晕。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一位,青年,“那个,你是谁呀?”

“我……对,抱歉。”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起来很好看,很熟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以为红叶已经告诉你了,叫我出云介。”

出云介。

“出云介,实际上,这是我国的一个官职名,出云国地方次守护,我们武士,习惯用官职名作为自己的别称。其实我姓泷川,名为俊秀。”

他微笑,“全称,泷川出云介俊秀。很长的名字,如果你觉得太拗口的话,就叫我出云介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或者,如果你不介意,叫我俊秀也可以。”

泷川……出云介……俊秀。

“唐青鸾,请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获得太刀和胁差的。”诚恳的,礼貌的请求,“你的阴流剑法,是否是那位日本人传授给你的。也请你告诉我,那位日本人如今身在何处,如今,是否……还在人世。我需要知道,请你告诉我。”

不容推辞,不容逃避,她被逼入死角。

青鸾不能够再去看面前这一张英俊的,年轻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不能够再忍受这真诚的微笑。她试图偏转目光,然而迎接的,只是另一张,更为熟悉又更为陌生的笑脸。

王红叶在对她微笑。

微笑。

请不要微笑,请不要……你是谁,你真的是王红叶吗?我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不是又在做一个关于过去的梦吗?你真的,不是我过去熟识的,她?

你呢,你又是谁呢?

出云介。

泷川出云介俊秀。

泷川俊秀。

泷……

“请告诉我,那位日本人在何处。他是否还活着,还是说,是否已经死去。自他离开日本,前往你们的国家,明国,距今已有七年了。这七年里,我一直试图寻找,但始终,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直到如今,看到了这柄胁差,还有这柄太刀,直到如今见到你。”

“唐青鸾,你认识他吗?你的刀,你的刀法,是否也得他所传?你是否真的认识他,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兄长。”

“他的名字叫做泷川吉明。”

※※※※※※※※※※※※※※※※※※※※

哈哈哈,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第五十章,第二个五十章,值得纪念。上一个第五十章,唉呀,对比这个五十章,对唐青鸾来说,真是天上地下。五十章过去了,内容却好像还在发展阶段,毕竟现在是双线剧情,到后期合并时,大概会好。不过实际上,我现在写的已经落后大纲进度了,十章的样子,我想第二部的总章数很可能会改为一百二十章,再说吧

字真的好多啊,原来写了两万三千字,原来,小田切其实是被叛徒带回来的,打算在城楼前斩首威慑,但最终,因为字太多,所以删减了,还有一万八千

关于出云介,泷川俊秀,在第一部中,泷川吉明的独白里简要提到过一下,当时设置一个老弟,只是为了说清楚泷川吉明对阿青的感情,我怕自己会写成炼铜,然而结果是阿青犯了花痴……

至于出云介这个别称,哇,我真的是想了很久,查了很久的资料才决定下来的。当时我查到这个官职,出云……和红叶正搭配呢,都出现在杜牧《山行》这首诗中,“白云生处有人家”“霜叶红于二月花”,嗯,很有文化(点头)

其实我想象中的泷川俊秀,应该是穿白衣的样子,至少也该是灰衣,动画《杰克武士》里主角的样子(那动画我没看下去)然而前文写了黑衣,那就黑衣吧,唉后面不好改呀,第一次出场时的穿着,就确定了整个人物的形象啦

唐青鸾往后受苦的日子还多着呢,哈哈哈哈哈哈,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当然我不会真的给她写一无所有的结局,我不喜欢BE,可中间过程嘛……嗯)

呃,我想先暂时搁置《青雪》一段时间,仔细想想接下来的情节,最好的话,可别再写那么多字了,不过恐怕做不到。《欧叶妮》也要去写了,漫画也好久没画了,哎呦喂,欠了好多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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