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从枫上午直播完吃了个饭,给楼知秋发消息吐槽上午排位遇到了几个演员,又问了问他到哪儿了,情况怎么样。
楼知秋刚到目的地,简短回了两句,准备下车。
他跟着机构大巴下来走了没两步,便被同行的另一公益基金会的志愿者拦下。
“你好,能帮我们个忙吗?我们给小朋友们组织了草地公益演出。但有个工作人员吃坏肚子现在去挂水了,他本来要扮演《奇熊熊一家》的熊爸爸的,”女生指了指大纸箱里的深棕色熊玩偶套装。
“其他人身高都不够,我们这边除了他没人可以扮演熊爸爸了。”
“你能不能代劳一下?没有什么任务!就给小朋友们发发糖果、一起玩就好。拜托你了!因为提前和小朋友们说好了,要是没有熊爸爸,他们会很失望。可以吗?”
楼知秋问:“活动持续到什么时间?”
志愿者看有希望,立刻说,“两点半之前就可以结束了!”
楼知秋短暂地思考一瞬,点头应允:“可以。不过等我去给我的小朋友打个招呼。”
“真是太谢谢你了!”志愿者开心地道。
楼知秋轻松地笑笑:“没事。我也喜欢玩。”
青少年病区的医生办公室里,窗帘掩了一半,暖融的日光落入铺了大片金色的绒布,把科室冰冷的气息驱散了一些。
庭雨疏站在窗前,安静地看着楼下草坪上嬉戏的孩子。
他身子靠着掩上窗帘的那一边,外面倾斜着落进来的阳光落在他侧脸上的一角,映得像白雪一样透明,另一侧脸掩在窗帘幽蓝静谧的阴影下,日光沿着他脸颊的弧度拉出一条羽化般曲线柔软的影界线。
他垂下眼睑,沉寂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点,毫无神采,有些厌世的冷感无情。
庭雨疏平静的目光落在那头最高大的熊玩偶身上,那头巨大的熊正坐在地上和面前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不知道在说什么,边上还围趴着几个小孩,兴致盎然,笑得牙不见眼,像草地上开出的太阳花。
庭雨疏之前上楼时见到过这位大熊先生。
大熊先生边急匆匆地扣着熊熊玩偶套装上的西装扣子,边脚步不停地往下跑,看上去滑稽地像赶场快要迟到的马戏团演员。
大熊先生晃了晃脑袋,戴着毛爪手套的手指笨拙地比划了什么,他好像很焦虑似的抱了抱自己的大脑袋。然后他脱下自己的毛手套,露出两只手,继续对着小女孩比划。
他的手掌和小女孩比起来很大,每一个手势都比得清晰而干净。
原来那女孩是个聋哑小孩。
接下来,大熊先生把小孩们看一圈后,都会看着女孩,比划一遍手势。
庭雨疏想,他应该在和小朋友们讲故事,每讲一句,都会用手语给小女孩单独重复一遍。
大熊先生每说一句话都会把头从左扭到右,坚持看一看每个人,像一朵追着太阳的向日葵,傻得冒泡。
突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女孩开心地蹦了起来,跑了两步抱住了大熊先生。
远远看上去,这幅情景就像一幕无声的治愈电影。阳光铺到草地上,刷了一层嫩芽黄的滤镜。
这时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庭雨疏从窗边转身,看见白大褂的杨医生迎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杨医生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庭先生,让你等这么久,刚刚实在是、实在是……”杨医生说着眼睛又有点泛红,他的表情变得很难看,灰白的鬓发上沾着汗水,风尘仆仆又心神俱伤。
庭雨疏没有多问,点了点头,“没事。您先喝点水。”
杨医生连连点头,应答着,招呼庭雨疏也坐下。杨医生抽了一张卫生纸,揩了揩眼角,擦了擦额角的汗,又给自己和庭雨疏倒了热水。
喝了几口水之后,杨医生情绪平复一些,他看着办公桌对面坐着的庭雨疏,欲言又止地顿了顿。
庭雨疏察觉到他的目光,简明道,“您直说,不用顾虑我。”
杨医生点点头,看了一眼庭雨疏的脸色,最终沉声说道,“你弟弟的身体……情况现在不是非常乐观,我是说不是非常,不是非常,不是不乐观,你听我说……”
从办公室出来庭雨疏朝弟弟的病房走去,他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游戏音乐声,他脚步一顿,看了看病房门边的姓名卡,“庭彩阳”三个字没错。
庭雨疏打开门,看见弟弟正侧坐在病床边,和另一个人两颗头贴在一起,背对着他对着电脑认真琢磨。
他们俩显然都很入迷,根本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这把想玩什么,你想玩ADC吗?要不要玩半人马喀戎,我最拿手的英雄,我教你,保管你局局mvp。”这人声音清亮得意气风发,却稳重温柔。
“不要,玩AD的话我要玩猎月者。”庭彩阳一字一顿地说着不要。
“也行啊,这个英雄我也很擅长。”他旁边的男生好脾气地接道。
“哼,你玩的肯定没有我哥哥好。”庭彩阳不服。
“你哥哥是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好笑的意味。
接下来的场景,堪称楼知秋人生最不愿意提起的人生糗事高光时刻之一,楼知秋每次回忆他和庭雨疏的相遇,都恼火地直接放空意识,行将就木,看破红尘,一念立地成佛。
太傻了,真的。太丢脸了,也是真的。
从十二岁第一次见到庭雨疏开始,他幻想过无数次他和庭雨疏的重逢,甚至连走路姿势和打光都在脑海里设计好了,但没有想到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如此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