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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尼采:悲剧的诞生(1 / 2)

尼采

(一八四四——一九〇〇),一位从叔本华的《世界即意志和表象》一书中走出的思想家。他在大学时曾说:“在我们的时代,深深感觉痛苦的人,一定要懂得叔本华。”这就表明了他们两人的上下承接关系。

尼采出身于普鲁士萨克森省一个传教士的家庭,先在波恩大学学神学,后到莱比锡大学学古典语言学。曾任瑞士巴塞尔大学古典语言学额外教授,普法战争期间当过兵,以后长期患病,一八七八年还得了精神分裂症,一九〇〇年在魏玛休养期间去世。

尼采一生著作有《悲剧的诞生》、《人性的,太人性的》、《扎拉图士特拉如是说》、《善恶之彼岸》、《道德的世系》、《权力意志》等。《悲剧的诞生》为一八七二年受作曲家瓦格纳启发写成,他的悲剧理论基本上集中在这部著作中。

叔本华是尼采的精神导师,但连尼采也感到,叔本华太消极、太颓废、太悲观。叔本华去世十年之后,一八七一年年初,普鲁士国王威廉实现了德意志民族统一的意志,而且普法战争获胜,使年轻的尼采看到了意志的胜利。

叔本华认为意志的贪得无厌是人间痛苦的根源,因而要磨损和消除意志;尼采却得出了几乎相反的结论:贪得无厌的意志,特别是权力欲,是万物的基元、自然和社会的动力,“生命本身就是权力意志”,“这个世界就是权力意志。”

在尼采看来难填的欲壑给人们带来的,不应是痛苦,而是紧张的行动、壮烈的奋斗。但是,尼采向往的这种权力意志,是通过完全与真善美背道而驰的弱肉强食来实现的,权力意志的最高体现者是“超人”,而“超人”又有必要向群众宣战,有必要自我扩张、支配环境、创造历史、弃弱就强,甚至不惮于通过极恶求至善。因此,战争是“超人”们所渴求的美事,和平反而显得了无生气。

尼采自称,他的哲学要重新估价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打倒一切旧有的真理,摆脱一切道德价值。

对人生的畸形肯定,对强力的极度崇尚,使尼采的悲剧论一洗叔本华的无涯苦痛,反而充溢着所谓“生的喜悦”。其实,这也就是唯意志主义在悲剧领域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我们可以约略介绍一下《悲剧的诞生》。

尼采的悲剧理论,全部发端于这样一种设想:艺术分为“梦境艺术”和“醉境艺术”两种,古希腊的悲剧正是这两种艺术的融合。那么,何谓“梦境艺术”,何谓“醉境艺术”呢?它们都来自于希腊神话中的两个艺术神即梦神(阿波罗)和醉神(狄奥尼索斯)。梦神也称为美神、太阳神,他俯视宇宙,如对梦境,精细观照,注重冷静而又清晰的真和美,由此产生了雕刻、绘画等造型艺术;醉神就没有那样冷静和清晰了,他欢歌狂舞,陶然醉意,甚至在酩酊大醉中沉酣于生命的欢悦,热情奔逸,不可抑制,由此产生舞蹈和音乐。

梦境和醉境并不仅仅体现为两类艺术样式。尼采相信人类文化与人类本质密不可分,因此它们又体现为希腊思潮的两重本质,人类意志的两重本质。

在现实人世之中,梦境的生活犹如自制和智慧的静穆雕塑,与人们的知识水准、社会义务、传统习惯、生活礼仪联系在一起;醉境的生活犹如载歌载舞的节日歌队,与人们的恋爱、自由、激奋、盲目直觉、意外灵感联系在一起。

当然,无论是梦境和醉境,都不是生活的实境,都基于这样一种共通的观念:人生是昙花一现的假象。只不过,在观照和参与这种不真实的现实人生时,有冷热、静动、清迷之间的差异罢了。

梦境和醉境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区别是自身感受的不同。

人处于生活的梦境之中,对自我还是信赖的。尼采借用叔本华在《世界即意志和表象》中的话来描述人们为何会在生活的梦境中信赖自我:“正如在无边无涯、洪涛起伏、澎湃怒吼的海洋,舟子坐在船上,托身于一叶扁舟;同样,在这痛苦的世界里,孤独的人也只好安心静坐,信赖个性原则以支持。”

生活的醉境就不同了,人们压根儿就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不再想到生活的虚假、痛苦和孤独,恰似酒醉狂舞,“主观的一切都化入浑然忘我之境”,把自我与其他狂舞者融化在一起,与自然界融化在一起。

尼采特别重视这种生活上和艺术中的醉境,我们不妨读一读他对于人们进入这一境界时的神情的描绘:

他陶然忘步,浑然忘言;他行将翩跹起舞,凌空飞去!他的姿态就传出一种魅力。正如现在走兽也能作人语,正如现在大地流出乳液与蜜浆,同样从他心灵深处发出了超自然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是神灵,他陶然神往,飘然踟蹰,宛若他在梦中所见的独往独来的神物。他已不是一个艺术家,而俨然是一件艺术品;在陶醉的战栗下,一切自然的艺术才能都显露出来,达到了“太一”的最高度狂欢的酣畅。人,这种最高尚的尘土、最贵重的白石,就在这一刹那被捏制、被雕琢;应和着这位宇宙艺术家酒神的斧凿声,人们发出厄琉息斯秘仪的呐喊:“苍生呵,你们颓然拜倒了吗?世界呵,你能洞察你的创造者吗?”

梦境中是“自我”看到了神物,醉境中是“自我”化作了神物。因此梦境虽是虚幻却还有自身,还有冷静,还有观察,还有美,醉境就没有这一切了。

了解了尼采所说的这两种境界,就可以进而认识他关于戏剧的起源和组成的学说了。他是一个古典语言学家,对古希腊的文化细节有较多了解,但他论述的意向绝不仅仅在于古希腊悲剧。

照尼采的意见,戏剧是梦境和醉境的结合,既有造型艺术这样可供观照的形象,又有音乐舞蹈那样内心意志的流泻。它们间的关系可用一句话来概括:戏剧是把醉境具体化为梦境。

戏剧的出发点是醉境,然后与梦境结合。在尼采笔下,希腊悲剧作家是这样的:

就悲剧家而言,我们不妨设想,他初时沉湎在酒神的醉境和神秘的忘我之境,孑然一身,离开了狂歌纵饮的群伍;然后,由于梦神的梦境的感召,他自己的境界,也就是说,他与宇宙根源的统一,立刻在他眼前显现为一幅象征的梦景图画。

由忘我而返归自我,由沉湎到显现图画。

悲剧作家是这样,对于戏剧的中心环节——表演艺术而言更是如此了。尼采认为,演员要表现梦境的幻象,但不是仅仅提供一种景象,而必须在心荡神驰之时“表达出性灵底最高的、醉境的情绪”。

既允许戏剧家心荡神驰,又要求他们最终依附于一种可见幻象,这就产生了把自己变成别人、把演员变成角色的“异己化”。在尼采看来,这就是戏剧的基本特征和先决条件。他说:

只要一个人能够感到有使自己变成别人,并且借用其肉体和心灵来说话的冲动,他便是戏剧家。

你见到自己就在你眼前起了变化,然后你行动起来,好像你真的占有别人的身体和别人的性格似的。这种体验发生在戏剧发展的开端之时……在这场合,个人确实已经舍弃了自我而进入异己的性质中。况且,这种现象显然是带有传染性的;一整群人都感到这样的变化。

这种戏剧,与单纯的梦境艺术和醉境艺术各有不同。尼采认为,那种单纯的梦境艺术如绘画,是艺术家“以静观的眼光置身于事外来观察”的结果,表现出来的也是静止的形象。诗人与画家不同,“独能见到生活与行为之连续不断”。这是戏剧同于诗而异于画之处。但是,戏剧与诗之间又隔着一条深渠。诗要达到“醉境心情的具体化”,以至于“可以有目共睹”,才是戏剧。所以,尼采把戏剧家称为“既是梦境的又是醉境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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