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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负面情感和复杂情感(1 / 2)

有的戏剧,直接呈现在观众眼前的主要是负面的情感和意志,如莫里哀的喜剧《吝啬鬼》、《伪君子》、《贵人迷》,果戈理的《钦差大臣》,我国福建的高甲戏《连升三级》。对于这样的戏,观众的情感体验具有很大的特殊性。广大观众当然不会与台上的这些滑稽而丑恶的人物产生情感融合,而如果观众中也夹杂着真正的吝啬鬼、伪君子、贵人迷、骗子,也不会对舞台上的同类产生情感认同。这是因为,舞台上的这些形象是经过戏剧家严格处理

的,处理到连真正的吝啬鬼们也会对之产生厌恶和嘲笑。戏剧家进行处理的武器,正是人类正常的情感和意志。因此,在这些丑恶而滑稽的形象身上,已沉积着戏剧家的情感和意志,而且体现了这种肯定性的情感和意志对否定性的情感和意志的战胜。

丑恶和滑稽,正是这种战胜的成果,恰如被戏剧家俘获的俘虏。

俘虏本身可能还是恶的化身,但在他们身上却沉积着善战胜他们的力量。烈士是善的化身,但他们却被恶吞没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俘虏比烈士更能体现善的胜利。

观众为什么在演出喜剧的剧场里笑得那样欢畅?因为他们站到了胜利者的方位上,从容地欣赏着自己精神上的俘虏。

对于滑稽而丑恶的主角,戏剧家们为了透彻地揭示他们的负面情感,也常常给他们设置一个不太弱的意志行动,让他们为了某种欲望

而固执地追求。但是,他们的欲望和情感并不需要观众去进行体验,因而表现起来不必梳理清楚他们情感发展的每一个逻辑行程。法国哲

学家柏格森曾经指出,喜剧作家往往要阻止观众与剧中人的情感接近

。以《吝啬鬼》为例,爱钱如命的阿巴贡放高利贷害人,当他与贷款人见面时,竟发现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戏剧家若按常理,一定会写到他的吝啬与父爱之间的内心冲突,让他痛苦地申诉自己已经这把年纪,全部吝啬还不是为了这个不肖之子……而这种申诉显然是合乎他当时的心理逻辑的。但莫里哀谨慎地回避了,故意作了极粗疏的处理,因为不回避就有可能引起观众与剧中人的情感接近,那就成了正剧了。观众的情感若与丑恶的主角接近,就会阻碍对正面情感的把握。

观众的情感也有迷失道路的时候。有的戏,主人公的情感基调本是正面的,但戏剧家用滑稽的手法予以处理,戏谑嘲弄、扑朔迷离,一时竟能使观众好恶倒置。后来慢慢观察、细细体味,才领悟到丑角不丑。相反,也有另一种戏,主人公的情感基调是负面的,但这种负面一时未能明确显现,也会使观众产生情感误置。无论哪一种误置,大多是出于戏剧家的故意布置,目的是起到一种深切的反逆效果。

更加复杂的情况是观众的心理归向背逆了戏剧家的预先安排,而考其原因又并非艺术上的疏漏。英国作家罗斯根据福赛斯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豺狼的日子》(弗雷德·齐纳曼导演)展现了一个被称作“豺狼”的刺客受雇于秘密组织谋刺戴高乐总统的过程。为了金钱而去杀害一位广受拥戴的政治家,意志行动的情感依据当然是应该否定的。但是,由于作品详尽地描绘了刺客周密的计划,机巧的手法,坚韧的意志,许多观众竟一度希望他成功,看到他最后终于被擒深感遗憾。这可以说是强有力的意志行动对于情感依据的反作用。这个奇特的审美心理现象曾受到电影艺术家们的注意,请看日本记者浜田容子与该部电影的导演弗雷德·齐纳曼的一段对话:

浜田:有的观众看了这部影片以后,对于最后豺狼的子弹没有打中戴高乐的头颅:却感到很遗憾。(笑声)因为观众有这样一种心理:既然准备得那样周全,而且一直能够摆脱警察的跟踪,顺利地按照计划进行,那就希望能够获得成功。

齐纳曼:是嘛。豺狼确实和一般人不同,为了达到目的,他机智地作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采取的办法是非常有趣的,可以说是高度专业化的。然而,他的动机是什么呢?并不是为了某种信念,而是为了金钱去杀人,所以归根结底我对豺狼很难表示同情。

导演的情感倾向比观众明确,但他无法阻止观众在观看途中的迷惑。这究竟是这部电影的缺憾,还是这部电影特殊的魅力,是一个值得争议的问题。

在多数情况下,戏剧要把观众的情感吸引住并卷进来,很难丢弃情感的单纯化

原则。情感的单纯化,也就是情感依据和情感目标的稳

定化,以及为了达到情感目标而采取的意志行动的明确化

挪威评论家艾尔瑟·赫斯特曾这样分析易卜生的名剧《玩偶之家》成功的一个秘密:“支撑全戏的是一种

情感,它集中于一个

人,并且单独从她那里迸发出来。基于这个原因,娜拉在欧洲的保留剧目中成为一个传统的角色;不断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在这个角色身上检验她们的才能。”这是有道理的。情感色调含糊暧昧、时时变易的剧作很难使观众倾情。席勒曾经说过:“两种迥然不同的感情不可能同时高强度地存在于同一个心灵之中。”萨赛对此说得更为具体。他认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心理变化可以是迅捷的:你哭,好吧;你又笑了,听便。该哭的时候你笑,当笑的时候你哭,这是你自己的事,与大家不相干。但是剧场中的观众是一个庞大而又天天变化的集体,情感的转换很不容易。他说:

是啊,一千二百名观众整个泡在痛苦里头,此时此刻他们是不会相信世上还有喜悦的;他们不朝这方面想,也不愿意朝这方面想。他们不高兴有人从他们的幻觉中冷不防把他们拉出来,让他们看同一事物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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