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团团围坐。
“穆杰喜欢喝点儿什么?白酒还是啤酒?”
穆杰谨慎地说:“都可以。我表哥帮我准备了两瓶76年的千山酒。不知叔叔是不是喜欢。”
李敏的父亲愣了一下,然后笑逐颜开:“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千山酒,是不是敏敏说了什么?”
穆杰看着李敏避重就轻道:“她说刚出来的千山酒是甜的。”
“哈哈哈。没和你说甜了以后会醉?75年我在千山酒厂做设备改造,重开产的第一次出酒她过去凑热闹,把原酿的酒当糖水喝了好几口。幸好喝的少啊。”
穆杰顿时明白了,笑着示意李敏把自己背包里的千山酒拿上来。
李敏爸爸抚摸着酒瓶感慨:“76年的酒好啊。后面的高粱越来越差,唉。也没法说用化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现在酒厂的人不思进取,还往酒里勾兑酒精,好好的一个省优品牌,硬是被整得江河日下、一年不如一年了。”
“老李,你快别说这些了。俩孩子才到家,这还没吃饭呢,等吃了饭再说。”李敏妈妈拦住他爸爸的唠叨,做主让大家喝啤酒。
“敏敏,把这千山酒替你爸爸放里屋供起来。76年的千山酒可少见到了。”李敏把侄子交给嫂子抱,笑眯眯地把两瓶酒都拿里屋去了。
李敏的哥哥开了两瓶啤酒,穆杰赶紧站起来抓了一瓶给二老倒酒。
“好好,够啦。敏敏你少喝点儿啊。”
“嗯。”李敏答应着用筷子蘸了一点儿啤酒,点到好奇巴望酒杯的小胖子舌头上,小胖子立即吧嗒、吧嗒嘴露出个笑容,在他母亲的怀抱里开始朝李敏卖萌:“姑姑,还要。”
“可不得了,这将来得是个小酒鬼了。敏敏,你可别逗他,他现在是什么都好奇,逮什么要什么。”李敏妈妈发话,阻止她再给孩子尝啤酒。
“奶奶说你太小不能喝,你等以后和你爸爸一样高就可以随便喝了。多吃点儿饭,很快就长高了哦。”
小胖子被亲姑哄得真以为多吃饭很快就能长高了,他自己抓羹匙舀了一大口饭,颤巍巍地往嘴里送,小夫妻俩赶紧照顾孩子去了。
两瓶啤酒分到六个人的酒杯里,李敏爸爸端起酒杯说:“咱们自家人喝酒,就不说别的了。来,我祝你们四个工作顺利。”
李敏看看自己的亲爸,再看看自己的亲妈,心里有万般的疑问却不能在这时候说出口。难道爸爸一句也不问穆杰、就这么同意了?这不符合爸爸平时处事的习惯啊。
要不是几年后妈妈给她掀开谜底,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份带有穆杰照片的传真件,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写字台那个上锁抽屉的底层。传真件的下面是几页她爸爸亲笔记录的长途电话内容:从穆杰上高中到他负伤进野战医院的经历,着重详细地记录了他最近五年的表现。
穆杰这次在李敏家只停留了三个小时。从踏进李敏家的家门,一直到他拉着李敏被全家人送上公交车,他都仿佛踩在云端里。不仅是李敏的父母亲、就是李敏的哥嫂、小侄子,都在见面的瞬间就把他当作自家的一份子。
每个人对他都没有初次见面的客气、也没有表哥吓唬他的“审问”出现,更没有故作熟稔的亲近,好像他与这个家里的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好像他与李敏就应该在这个周末回家吃顿团圆饭,补上国庆节和八月节未能回来的遗憾。
温馨的家庭氛围,让他在列车上、在李敏再度趴在他怀里睡熟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离世多年的母亲、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在乡下的快乐过去……不知不觉间,他的眼底就湿润了。
——从父亲再娶,俩哥哥在异地求学,孤独就包围了他。虽然还与父亲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父亲的存在已随着继母的怀孕变成象征符号了。而他上了军校后,基本都是靠着努力学习、拼命运动,好给自己争取到更大的空间。最后总算是有几个学长看好了自己,向自己伸出友谊之手。而后也是在学长的指引和帮助下,咬着牙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前进。
他太需要父辈给予的指引,也太渴望有母亲的关爱。一顿丰盛的午饭,李敏家人对他的接纳,让他觉得这些年缺失父母亲关怀的遗憾烟消云散了。
后来的岁月里,他也经常会回想起与李敏父亲的这一次短暂谈话。很多都是他离开南疆后才逐渐认识到——要建立从宏观看问题的心态。人脉也要从年轻时就的开始经营起来,更重要的是不仅战友需要经常联络,分布在各行各业的同学,也不能断了联系。
李敏带穆杰回家的事儿,严虹是提前知道的。她还特意去帮李敏去给穆杰买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等穆杰在周日的早晨过来帮李敏拿风衣的时候,她将两件风衣一起装到书包里交给穆杰。
刘娜等穆杰离开了问:“彩虹儿,敏敏要回家?明天返白班,她不是下午就得回来。”
“是啊。她妈妈今天让她回家一趟。听说穆杰月中就要返回老山战场了。”
刘娜的眼睛一转,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心里升起对李敏和她父母亲的敬意。冷小凤也在转瞬间想明白了严虹的意思,她深为李敏与自己疏远的事儿感到遗憾。
“敏敏是不是要带穆杰回家啊?好快啊。”
三人沉默。从李敏公开她有男朋友到带人回家,快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而最不敢让人相信的是穆杰居然是还要回老山前线打仗的军人。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呼吸受限。一时间仨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事情,没了说话的欲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里的说话声和欢笑声由远及近,这欢声笑语同时也打破了她们三人间的寂静。
“彩虹儿,你什么时候回家?”刘娜首先开口问严虹。
“我得等产科这波生孩子的劲头下去以后的,不然我们主任不会给假的。”
“你和谁串个周五的夜班呗。两天回家也够了。”冷小凤建议她。
“周五下夜班可以连休息两天,谁排到了也都是舍不得和别人换的。我才去妇产科几天,万一开口被人拒绝了,我可就太难堪了。”
严虹说的是实情。她们这样的小大夫,从来是被挑剔着换班的。要是她们张嘴,碰个软钉子正常,就怕别人在后面说些什么闲话。
冷小凤放下书包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你从上班还没回去呢。”
“恐怕要等到元旦的时候再说了。”严虹实际上等的是潘志通过主治医答辩、等的是省院的商调函能拿到潘志的档案、等的是省院报去人事厅的消息。有这些她才好回家见父母,才好和父母说潘志,才能够让父母不会因潘志家的原因,反对自己和潘志的事情。
刘娜却劝她:“你要是元旦回家了,春节就不能回家了。你不如早早去和主任商量,看看能不能在春节前回家一趟,三十在家过了,初一回来值夜班。”
严虹摇头:“除非轮到我初一的夜班,不然我和主任说调班是在难为主任,谁都想在家过三十的。哎呀,你们都知道妇产科这个女儿国,不是我看不起自己,女人扎堆的地方就是麻烦的。什么事儿都要更小心、更细心,要完全按着规矩来才行。不然哪个都不是吃素的。我们主任又最不喜欢麻烦了。”
“那小凤,你要带吴冬回家吗?”刘娜转问冷小凤。
冷小凤没想到话题转到自己头上,但刘娜和严虹与她态度缓和了,她也愿意这么保持下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吴冬他爸妈是那么希望的。我想等吴冬放寒假回来、再商量回家的具体日子。我哥哥可能在春节前后结婚的,到时候我得回去的。娜娜你呢?”
“我?我无所谓啊。带不带回家都一个样。人是我姐选的,我爸我妈从小就把我交给我姐带,我什么事儿都是我姐管我。”
“哎呀,这不是长姐如母了!”
“是啊。我记事就是我姐姐带我睡觉,给我洗衣服背我上学。我奶奶照顾我弟弟。等我奶奶死的时候,我都跟着我姐住校了。反正我是觉得我姐比我爸妈亲。”
刘娜的话里藏着对父母的别样情愫,但是严虹和冷小凤都假装没听出来。俩人反而还附和着赞刘娜有个好姐姐。
“我姐对我也挺好的。她卫校毕业那年,我上大一。我在大学穿的那件羽绒服就是我姐给我买的。读书这几年,也多数是我姐姐给我买衣服。”
“你姐结婚了么?”
“我姐姐快三十了,我外甥明年就上小学了呢。”
“那你爸妈不是要很大岁数了?”
“我妈妈明年就五十周岁了,我爸比我妈大了一岁多。”
“你妈妈生孩子好早。”
“不早啊。原来婚姻法是女的十八岁可以结婚的。我姐是老大,我妈还是二十岁生的我姐呢。”
“我姐就比我大了不到三岁,可我妈早过了五十岁了。彩虹儿,你妈妈呢?”
“我妈妈也五十多了。你俩今天上午准备做什么?”
冷小凤愣了一下说:“我去吴冬家看书。我这就走了。”她提起刚才收拾好的书包,准备出门了。
刘娜略尴尬地对严虹笑笑说:“我去医大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严虹把李敏给她带的那本《产科重症监护手册》,从小书架上拿下来,叹口气又放回去。转头从书包里翻出《病理解剖学》看起来。
年底的考试可不能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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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 这里+壹
酷热的广州啊,白天太阳,晚上蚊子,去年7月、8月单更避暑,今年豁出去了坚持双更
……握紧双手告诉我自己,让汗水留给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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