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父母的,哪怕是后妈,也不能一下子把她打死吧。
所以女人气得咬唇,还是得放过继女摔脸子的行为不再追究,说到底还是还是省院这个国家工作单位,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搁农村,谁家的姑娘敢跟后妈这么横?
但她心里窝着的那股气,她不想就这么算了:“我明天去找唐书记去。”
“随你了。儿子,去把你的寒假作业拿给爸爸看看。想考个好大学,那得从小就是班级的第一。”
罗主任等窦大夫走了以后,把女儿的寒假作业都看完了才出屋,却发现杨大夫已经躺在长沙发上蜷腿睡着了。
“老杨,起来回屋睡,别这么睡感冒了。”罗英走过去推推他。
杨大夫吭叽了一声没动。再推,就说:“累了,你让我歇会儿再回屋。”
罗英没办法,回屋拿了一床毛毯给杨大夫盖上,仔仔细细地把边角都掖严实了,又把他的大羽绒服压在了上面。关了日光灯,只留了进门玄关处的小灯照亮,回去自己的卧房了。
今天早晨是母亲好趣,也不问李敏哥哥是什么事儿,就跟着人家往外走。自己怕老太太磕着碰着,不得不跟上去。这李家也是的了,难道忘记去年十一自己被窦家闺女抓伤了?还是认定自己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了?
等到楼上了,却没见到潘志。只有石主任端庄文雅的老伴儿,在慢慢地劝说窦大夫媳妇呢。可是自己那亲娘,听了一会儿就跟窦大夫媳妇掰扯开来。唉,拦都拦不住。叫罗主任说跟窦家那糊涂蛋有什么好掰扯了,潘志也孬,昨晚就应该学罗天那样上门,扇几个耳光什么都解决了——
还用今天来说这些废话。
说着说着呢,窦家的儿子和闺女就全冲老太太来了。亏得李敏他哥手快,不然还不得撞着老太太了……
今晚老太太早早把老头拽回房间,那不是熄灯睡觉,那是跟自己怄气呢。也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看人争犟起来,她就那么兴奋,不让她掺和吧,说了几句还生气了。
罗主任想及父亲也是不赞成自己立即与亲妈辩驳的态度,扫雪回来就闷闷地躲在女儿的房里。她思来想去的,决定明天下班回来,就和亲妈好好掰扯掰扯该怎么与窦家相处的事儿。
敬而远之,方为上策。
潘志带着满身的疲惫却抑制不住欢欣和兴奋地往家走。今天的这三台手术,都令他获益匪浅。他要趁着尚清楚记着的时候,把这些重点、要点都写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初中老师的话,时时刻刻被他记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时不时地翻开一遍工作笔记,不仅是温故知新,还往往能为自己拓展思路、令自己从新的角度思考问题,为临床患者出现的新难题,提供很好的方向。
可他拉开自己的家门,站在玄关处,就听到头顶还是轱辘持续不断响来响去的声音。他刚才的兴奋和激动立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气愤。他气得俊脸变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暗暗地说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彩虹儿,小艳。”没有回答。潘志立即就慌了。别是她和小艳上去讲理去了……老天,那家的闺女、儿子可不是什么老实qie儿。
潘志在自家屋子里喊了几声,洞开的几个房间门里没有丝毫的回应。他退后一步,将才关上的大门再打开、提高声音又喊了几句:“彩虹儿,彩虹儿。小艳,小艳。”他的心随着没有回应提溜起来了,那慌慌的感觉简直像有一个大手要捏碎他的心脏。
李敏家的屋门打开了。小艳探头出来招呼他:“潘叔,我和虹姨都在敏姨家呢。”
潘志的一颗心立即就落回到原处。他长出了一口气,锁上自己的家门往李敏家走过去。
“李叔和梁姨还没休息吗?”潘志把李敏家的门拉开。小艳笑眯眯地示意他换上他自己的拖鞋。
厅里安安静静的,与自家的区别?没什么区别。彩虹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看书,小艳练字的纸本、笔放在桌子的一角,另一角是自己惯常使用的那些东西。
潘志一度以为自己刚才是错打开了李敏家的家门、才没有看到严虹和小艳,是自己走错了房子。但他静下心细看,发现两家两屋还是有所不同。自家客厅的墙壁上没有小儿涂鸦,窗帘下也没有悬挂那成串的塑料小灯笼和金元宝、金猪等。
“回来啦。累坏了吧?”严虹笑吟吟地抬头问潘志。但见他那愣忡的呆傻模样,就对他解释道:“李敏她家人傍晚都走了。刚才楼上又开始吵闹,我就过来这边了。”
“跟李敏说了吗?”潘志很在意这点。李敏把钥匙放在自己家不是干这个用的。
“没呢。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看看吧。要是睡觉的时候楼上不吵了,咱们就回家睡,不然就在这边睡了。”
潘志皱眉。“窦大夫家的孩子大人都太过分了。我早上去找他不在家,他媳妇不是个讲理的人。他家那俩孩子也混叽叽的。我刚才在家没找到你俩,还以为你俩上楼讲理去了。我这后背的白毛汗都出来了。”
“我知道楼上的人性不怎么地。他家姑娘能把拉架的罗主任都挠了,我可不敢上楼去讲理。”
“到底只是权宜之策。”
“能权宜就不错了。反正敏敏也不回来住,咱们暂时住客房。我都让小艳把咱家的被褥搬到这边客房了。明天看看怎么和护理部、医务处说说呗。院里怎么也不会看着咱倆睡不好觉不管的。你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儿什么?敏敏她妈妈包了好多饺子冻冰箱里了。”
“还行。暂时不想吃。”对于搬过来住,潘志也没反对意见。他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以前读书住在集体宿舍的时候,有男同学淘气,会在半夜里用拖布搥天花板来抗议楼上的动静太大。可这样的搥天花板之举、倒回去十年他都不会做的,以他现在这个年龄,他更不愿意拉低自己、跟个乳臭未乾的小儿去较劲了。
得像石主任说的那样,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潘叔不想吃东西,小艳去厨房给潘志倒了一杯热水,就又坐回去拿起笔练字。小半年下来,她的钢笔字挺看得过眼了。
潘志把自己的羽绒服搭到椅子背上,问明自己洗漱东西在洗手间后,他先去漱口。然后回来就坐到在自己家时的惯常位置,抓起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埋头写起来。等他写累了、抬头想喝水的时候,才发现严虹和小艳儿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开了。
他看看手表,惊觉已经快十一点了。是回家还是在这儿睡?他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选择权,得跟着媳妇儿一起睡才行。
客房是1米5的双人床,潘志把动作放到最轻,悄悄地爬上床,但还是惊动了严虹。
“几点了?”黑乎乎的屋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严虹转身,下意识地躲闪潘志带上来的凉气。
“十一点了。”潘志给严虹掖掖被子,抱住被子里的热水袋。“睡吧,明天得上白班呢。”
春节的五天假就这么过去了。细想想哪有五天假!三十晚上先上个夜班、初二大查房,初三陪媳妇上白班,然后自己回普外科值夜班,今天这初五本来是个完整的假日,却又做了一天的手术。
春节期间除了没有择期手术以外,看不出与平日里有什么区别。
虽然潘志早就领会了老师说的,从踏入临床实习,你们将再没有连续五天以上的假期是什么意思了,但是这样忙碌的一个春节,也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哪怕以前在市医院时工作紧张,想休探亲假也会被主任一句值班排不开,20天的假期要零散分成好几次歇,但也都没有经历过像这个春节的这样紧张度、承受过这样饱和的工作量。
可这就是自己选择和追求的外科大夫工作,是自己甘之如饴、带给自己无上荣光、值得自己付出一生的工作。
潘志把搂在怀里的热水袋往下送,焐热自己了、可以去搂抱妻子了。他伸出手臂把严虹搂到怀里,细心地再度把她颌下的被角掖好,又将脚下的热水袋往严虹脚下踢踢,把严虹的那个热水袋勾到适宜的位置,慢慢阖上眼睛很快就进入梦乡。
金州火车站附近,一排军用敞篷卡车蒙上了绿色的帆布。才从火车上下来的战士,背着四方的行李、携带各自的武器列队,昏黄的灯光下除了整齐的脚步,除了传令兵的跑步声、报告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郎团长在得到最后一个传令兵的报告后,沉声命令:“后队变前队,政委带第一辆车,出发。”
战士们保持着绝对的沉默、顺序登上了等候七、八个小时的卡车。轮到倒数第二队了,穆杰向团长敬礼,团长回礼后看着穆杰钻进了驾驶室。然后他跳上最后一辆已经发动的卡车驾驶室。简单明确地下令:“跟上。”
轰鸣的马达声湮没了跟上的尾音。这最后一辆卡车亮起大灯,追随着前面满载我们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满载着从南疆战场上回来的英雄的卡车,驶入耀眼的车灯撕裂开的漆黑午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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