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这蠢到家的回答,让窦大夫顿觉疲惫的自己,就像今晚CCU那失去自律性从而跳动不起来的心脏,他瞬息被打击有气无力要站不稳了。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当初怀孩子不也是精神头不足,一天到晚就想歇着吗?我说了让你丢掉那几个线轱辘、不要让孩子再惹事儿,你怎么就做不到呢?啊?你是不是想去分院倒班了?你想不想也想我去分院上班啊?”
窦大夫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自己的媳妇低声地吼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胸外科的老李走了,陈院长因为人手不够,把潘志调去胸外科。普外多少大夫,你不知道吗?凭什么潘志就入了陈院长的眼?还不就是严虹跟李敏关系好、而李敏是陈院长的学生吗?”
窦大夫呼呼地喘气。
“陈院长升职为医疗院长,你好好地去得罪他唯一的学生,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内科多少实习生,卫校这几年多少新毕业的小护士,你是着急护理部没看到你,想早点被替换到二线去吗?啊?”
“我,我没有。”女人呐呐为自己辩解,她这才想到事情不是自己吵架赢了就可以的了。
“我跟你说别说找唐书记告状,找舒院长都没用。为着抢救爆炸的伤员,潘志和李敏前后脚累晕在手术室,这时候回家睡觉被你搅合了,你说院领导会护着你吗?”
“可他把咱们儿子吓着了啊!”
“你是想让我找李敏对象打架去?”
女人瑟缩了一下。在乡下,这样的事儿可不就得男人出去打架嘛。不然一次被踩下去了,就永远抬不起来了。可是,想到李敏对象那黑脸、那凶杀恶神的魁梧模样,女人很清楚自己男人打赢潘志没问题,自己两口子一起上,也未必能在李敏对象那儿占到便宜。
可就这么认了这个窝囊气,女人又不甘心的。她嘟嘟囔囔地说:“还是你没能耐!害得媳妇和儿子要受气。”
窦大夫气得摔了毛巾进屋了。
窦大夫这会儿这么说,是因为春节吵架的事儿后,杨卫国特意去内科找了自己,言外之意都是如果两家不换房子,那自己家在一楼,随便孩子怎么玩都没有关系。
“老窦,那个罗主任老父亲的脚踝,伤后骨头愈合的一直不怎么好。现在也就能在家溜达,我都不敢让他往外走。你看我实在是不能再跟你调换过来的。”
窦大夫清楚记得自己跟杨大夫说的话。
“老杨,你这么说就外道了。这换房子是我占了你家的便宜。楼层差是你家担的。你这么说简直让我没脸见你。我家那小子虽说是淘气调皮的年纪,但影响了楼下的休息,还是我没管教好。”
杨大夫见他肯认了没管教好,就把院里的准备发展分院、要调人去分院工作的计划透露了一二给他。
“分院不是不好。那计划是非常好的。假以时日,有个二三十年,那也能是个三级医院的。不仅有新宿舍区,实验学校还在那边设置小学和初中部。但咱们兄弟说句推心置腹的话。那地方以前就是郊区,现在划到市内了,可比起咱们省院这不是市中心的地方,也还是有很多不如的。”
那是。在分院没有发展起来的这二、三十年里,去那边上班的人,奖金就要少一大块。搬家过去还要损失这面成熟社区的生活便利……
自己当时还跟杨大夫保证呢。“老杨你放心,我回家会好好说说我那小子。”
在去分院工作的可能威胁下、在奖金会减少到只剩一个零头的威胁下,窦大夫把自己心里的所有不满都收起来了,也把所有的自己有理都收起来了。
现实生活的利益,让他清醒地看到三楼的那两家,依傍的都是陈文强。包括陈院长在内,在省院立足的根本是外科手术技能,自己这个心内科大夫,去到分院对这面全无影响。可是李敏回家休息一晚,听说普外科那边的梁主任都自动去帮忙值班了。
自己是没能耐,自己要是比李敏能耐、比潘志能耐,会娶你这个蠢女人吗?
夫妻俩关上主卧房的门,到底还是开始吵起来了。而且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把一对小儿女也惊扰起来了。俩孩子惊惶地趴在关严实的主卧房门口,尖声叫喊爸爸妈妈。
新楼的隔音还是很好的,但是在万籁俱静的子夜,高频的孩子尖叫,惊醒了楼上楼下的人。严虹扑棱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把刚睡着同样迷迷糊糊被惊醒的潘志吓了一跳。
“彩虹儿,你怎么了?”潘志坐起来开灯。
“我怎么听见有孩子哭叫爸爸妈妈啊。你听你听,是不是有?”严虹捂着心口,看样子吓得不轻。“还有拍门的声音。我不是做梦。是谁家?”
潘志凝神聆听了一会儿说:“是窦家的孩子。出事儿了?你好好在家,我上去看看。”他说着话就去拿凳子上衣裤。
严虹拿起边上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是11点35,她立即拽住潘志的后衣襟说:“潘志,你别去。我害怕。”
“我上去看看就回来。” 潘志套上毛衣。
“不要。万一是小鬼模仿窦家的孩子调虎离山呢。你出去了,家里就我和小艳,我们俩可顶不住要投胎抢机会的小鬼。”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潘志对严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
但是严虹的惊恐又不像是假的。潘志只好坐回到床上,抱着严虹慢慢地安抚她。夫妻俩一起听着外面传来的时有时无、似有又似无的男童女童的尖叫。
潘志越听心越毛。心想该不是李敏把邪气都带回来了吧?她身边有穆杰在,那些不敢打扰她的邪灵,就来骚扰自己家了吧。
“唉。敏敏家要是装电话就好了。这时候我们就可以给她打电话了。” 严虹慢慢被潘志安抚下来,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等她不做住院总了,她就会安装了。很快的。” 潘志随口应道。
“那她就去读研了。她不会舍得装电话的。” 找点什么事儿说说话,好像能压过那尖叫声。“每个月要扣电话费呢,十几块钱的。再说不是敏敏舍不得,她现在也没那个初装费的。”
“那才多少钱?等月底恢复择期手术,她就有那个钱的。”
“是吗?” 严虹想起来另外的事儿。“潘志,我以前和敏敏一起逛友谊商店的时候,看到好孩子的童车,到时候我们买一个。”
“好。”
“好孩子的婴儿床也不错的。等孩子大一点儿还能打开用。”
“喜欢就买。”
“还有学步车。那个也是必须的。”严虹靠坐在潘志的怀里,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说着,突然她发现潘志没有回应。
“潘志。” 严虹害怕地叫了他一声。
“嗯。”潘志应一声,努力地睁大眼睛,笑道:“我刚才睡着了。昨晚一夜没合眼的。”
“那咱们睡觉吧。” 严虹体恤潘志的辛苦。
“好。”
小两口脱了毛衣,关灯睡觉。明天都得上班呢。
窦大夫俩口子争吵、闹腾了很久,随着时间的转移,两口子终于认识到俩人之间的意气之争,改变不了俩人在学历上、能力上与那些佼佼者的差别,于是心有灵犀地偃旗息鼓,换个方式决定胜负了。
他俩却不知道女儿和儿子,只穿着睡觉的薄秋衣和薄秋裤,在他们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他们没了任何动静,才回去各自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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