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给穆彧换过背心,又把他送回书房。这回祖孙俩要画画了。老爷子舀了一些水冲淡浓墨后,递给穆彧一支小羊毫。
“咱们还画美人蕉。今天重点要画美人蕉的叶子。早晨让你认真看过了。”
“嗯。”穆彧还是站在小板凳上,他屏声闭气提起羊毫,悬腕勾勒线条。
陈鸿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捏着画笔,几下就勾勒出美人蕉的大叶子轮廓,心说果然比自己强。她转头看看院子里的美人蕉,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穆彧把叶脉勾勒的差不多了,陈鸿雁听老爷子问他:“穆彧,你这叶子怎么是耷拉的?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它们不高兴。”穆彧撅着小嘴回答:“太阳太晒了,天太热了,它们要听《溜冰的女孩》。”
陈鸿雁目瞪口呆。这孩子!
拿过羊毫要给穆彧画的叶子润色的老爷子停住手,他把羊毫递回给穆彧,让他画个精神点的美人蕉叶子。
“咱倆早晨去看的时候,美人蕉叶子上还有水滴,太阳也还不晒,没蔫吧呢。”
穆彧没法,只好重新画叶子。
连画了好几幅叶子之后,老爷子说:“这个还差不多。穆彧啊,你去给美人蕉弹《流水》,省得它们被晒蔫吧了。”
穆彧卡巴几下眼睛,张嘴想说什么,但他在老爷子打趣的笑容里,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麻溜地下了板凳喊小芳姐姐帮忙。
老爷子弹琴的说道多了。小芳先喊保姆帮忙把那两只公鸡先关起来,然后洒水、再扫一遍院子,喊陈鸿雁帮着在石板上铺席子,再帮忙把矮琴案抬出去……最后老爷子抱着他的宝贝古琴,仙风道骨地领着穆彧翩翩而来。
一老一小盘膝坐在席子上,陈鸿雁看看大日头,回屋拿了一把黑色的大折叠伞,“砰”地一声撑开,给这对老小遮阳。小芳悄悄挪到陈鸿雁身边,伸手接过大黑伞,把老爷子罩住,然后歪歪伞柄,尽可能地遮着穆彧一点儿。
老爷子调音后,把古琴放到矮案子上。穆彧挪挪屁股,然后他改成跪坐,很有架子地抬起双手,还假假地清清嗓子。
样子很是那么回事儿。
就是那跨栏背心和府绸的半裤,怎么看怎么与眼前的排场不搭界。
陈鸿雁很想笑。她觉得穆彧现在该穿个小道袍,再用红头绳扎两鬏鬏。但她却不敢笑出声,只能抬手捂住嘴巴,使劲地屏住呼吸。
这个暑假她到家的第一天,就看着这对老小这样折腾了大半天……然后她果断地去医院“实习”了。宁可在手术室里被手把手地“指教”,也不想在家里看着对遗老遗小,像拍电影一般地“作”。
明明寒假时还没这样的。
可是姑娘,记得你放寒假的时候,那是数到几九的天气了吗?
古琴的声量小,在户外还显得声音有些散。尤其是《流水》开始时节奏缓慢、声音细碎。听穆彧弹奏《流水》,嗯,确实是时隐时现的,像是一串珠子松了结,在一颗颗地往下掉。
但老爷子眯缝着眼睛、捻着长须,极其享受地摇头晃脑道:“稚子开水喉也。”
陈鸿雁闭目想想,似乎正是穆彧偷偷打开水龙头,流水一滴连一滴落到下面桶里……然后是穆彧用手玩水,把水珠甩得哪儿都是。
跟着琴声大了一点儿,也急促了一些了。这加快的节奏和声音,让小艳来形容便是水龙头开大了,穆彧用手去捂水龙头,把水哧得哪里都是。偏老爷子讲解《流水》到这段该有“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不知过巫峡是什么感觉,听老爷子弹这段,倒像是原来队里开闸放水。
小艳咬紧嘴唇不啃声。
老爷子闭目云:“水欲澎湃乎?”
穆彧的手指头加力,琴声密集起来,又重了一些、又快了很多。他在用琴声回答老爷子的问话。陈鸿雁闭目体会面前传来的风急浪涌,激昂之音……
突然间小芳插了一句:“水桶满了。水流出来了。”
汤汤流水之音势顿时停住。
穆彧收手,他回头瞪小芳,非常不满。
老爷子也睁开眼睛,他看眼为自己撑伞、急急捂嘴为自己失言而现困窘之色的小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憨丫头啊,经常地在高/潮处煞风景,说过一次她记不住,再让人怎么说她呢?
陈鸿雁转身就走。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院子里待下去了。真受不了他们仨。一老一小太能“装”!更让人受不了小芳的“憨”,偏偏她还能听懂琴音——在感觉最好最美妙的时刻,用最庸俗之言把人拉回到碌碌红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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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11章和12章该换一下
这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存稿的人,染上了“穷人乍富”的通病了。
买了金宇澄的《繁花》,34万9千字。
建议试阅读引子,再决定看不看。
买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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