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张思然哽咽问道。
陆当沉思片刻,才缓声开口:“表二少爷在问什么为什么?”
“是赵姨娘为何这样做?”
“还是我为何想要你知晓这件事?”
张思然没有说完,他的眼神看起来无助又茫然,或许他也想不通,自己想要听到哪个答案。
十几岁的少年,还很稚嫩,正是觉得娘亲很好依赖娘亲的年纪。
陆当微微叹了口气走回床边,略有些冰凉的指尖轻轻蹭过少年的脸颊,擦拭掉他脸上的泪水。
“赵姨娘这么做的目的,你心知肚明。”
张思然心头微颤,是啊,他都知道的,赵姨娘不惜牺牲腹中的孩子,不惜让他被愧疚一生,也要做这件事。
她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
“至于我为何让你知晓这件事,这也是小姐的意思,当然,若非你自己惩罚自己在祠堂跪了一夜,恐怕小姐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吧。”
陆当温温柔柔地一笑。
张思然看着陆当,想听他再说得仔细些。
“小姐,是担心你的,你是她的表哥,你不该用有色眼睛看她,只要你对小姐心存善念,小姐会对你好的。”
张思然张张嘴巴,很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她就不怕,不怕我用这件事威胁她吗?”
许久后,张思然才哑声说道。
陆当轻笑出声:“你会吗?”
“小姐既然让你知道了,就不怕你说出来,何况你说了,也对小姐没有影响,毕竟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你的娘亲,不是吗?”
张思然变了脸。
他的心很疼,这些话他根本不想听,也不愿意再听见。
“你仔细想想吧,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小姐的意思,既然赵姨娘希望你愧疚,那你就继续‘愧疚’下去,你觉得呢?”
张思然低下头,沉思片刻后忽然开口:“不对。”
陆当挑眉:“哪里不对?”
“这件事既然你们都已经清楚了,也告诉了大姐和二姐她们知道,为什么父亲并没有别的动作?”
陆当没有说话,他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张思然,仿佛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张思然受到了鼓励,有了说下去的动力。
他继续侃侃而谈:“父亲来找我的意思,就是想彻查这件事,或许,父亲也觉得这件事和母亲有关系,对,程三,我提到了姐夫家的程三,父亲定然有去查,那,不管是和母亲有没有关系,最后的结果,恐怕要牵连到大姐。”
说到这里,张思然的眼睛缓缓睁大:“我,我要去找父亲!”
陆当拦住了他:“你去找张县丞做什么?”
“告诉他这件事是赵姨娘所做,和母亲和大姐都没有关系!”张思然大声说道。
陆当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温声道:“然后呢?”
“嗯?”
张思然不解地看着他。
“先不说张县丞是否会认可你的话,他都已经查到了结果,心中也有了定论,你再跑去告诉他,他错了,你觉得张县丞会如何呢?”
张思然垂眸,藏起眼底的失落。
他抿了抿唇瓣后才小声道:“那该怎么办?我为什么没有想通,我不该乱说话的,父亲的性子,他定然会错怪母亲,还会觉得大姐错了。”
“大姐……”
想到张思恩,张思然的眼圈发红:“大姐会忽然回来,该不会就是父亲要同她说这件事吧,所以大姐才会去找表妹寻求帮助?”
张思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抓住陆当的衣袖:“你那么厉害,你定然能在父亲见到大姐之前,让我见到父亲的。”
“你让我知道这件事,就是为了帮助大姐,让我亲自同父亲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对不对?”
“你放心,我不怕,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的。”
张思然攥紧拳头,满脸认真地说着。
陆当盯着张思然的面容,没忍住笑出声,他抬头揉了揉张思然的头发:“没想到,小姐所说是对的,她呀,没有看错你。”
他拉着张思然让他重新坐好,又帮他倒了茶水让他喝。
“什,什么意思?”
张思然傻愣愣地捧着热乎乎的茶,一脸不解。
陆当摸了摸张思然的头:“小姐已经将事情解决了,赵姨娘被牵扯出来,对谁都不好,只要你能这件事放下,不再愧疚就好。”
张思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饿吗?要不要用膳?”陆当温声问道。
张思然想说不饿,但他还没开口呢,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噜噜”地响声,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饿了。”
“好,我去提膳,你且先用膳,然后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该如何就如何做。”
陆当温声提醒:“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至于张丞相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你会慢慢发现,所以,不要心急,知道吗?”
张思然刚要说话。
“小姐让你知晓这件事的目的,不是希望你做什么事情,是希望你不要背负负罪感生活,你的未来还很长,你要早些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该走什么样的路。”
陆当离开了许久,张思然依旧坐在椅子上在回味陆当所说的话。
张思然想,陆当说得对,他以前真的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魏星瑶,若非今日之事,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仅如此,母亲对他的好,他也想明白了。
母亲对他确实不像对待姐姐亲昵,可若对比大哥,母亲对他已经很偏爱了。
再想想,母亲也没有苛刻大哥,犹记得小时候大哥身体不爽利的时候,母亲焦急探望过好几次,特意寻了不少对大哥身体好的方子交给郭姨娘。
母亲真的是一位好母亲,他会的,他穿的,他吃的,不都是母亲给予他的吗?
张思然越想越觉得,这几年他太糊涂了。
他为何会觉得母亲对他不好,会觉得母亲故意分开他们母子,让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变得疏离?
他不该认为母亲压着姨娘让她无法翻身,不该认为母亲抢了姨娘的孩子,还不许姨娘升位分,让她做了那么多年的通房。
张思然越想越觉得难受,捂着心口缩在椅子上,眼睛酸涩的厉害,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怎么哭了?”
陆当将膳食摆在桌子上,走到椅子旁,微微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张思然。
“我没哭。”
张思然哽咽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