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巨龙宽阔的身影站在鱼白天鹤的后背。
这只天鹤拖载起他这等重量的身躯没有任何的吃力。
寒霜巨龙负手而立,而他的周遭,则是大片的翼类怪兽身影,它们振动着双翅,保持着特定的节奏和速率,把着天空铺得严丝合缝,望向天空,几乎只能看到滑动的黑影,再见到天空原本的颜色。
它率领着飞禽部队作为先锋,朝前厮杀,伏魔尊兽和梦炎流龙率领的怪兽陆地队伍,就在后方三百里处,正在逶迤而前。
怪兽和人类的斗争,从兽皇岛还有太行峰这两次落幕之后,便再也不算是斗争,对于泱泱数十亿数量的怪兽们而言,只不过是最后的清扫工作。
三百年前,他们清扫了整座世界,而三百年后的今天,他们只是要扫掉人类负隅顽抗的,最后的净土。
不费吹灰之力。
人类的版图如同一张脆弱的纸片,而怪兽军团则似火,火焰所过一寸,人类的版图便消失一寸。
这上比起三百年的大灾变,还要绝望和悲怆的悲剧正在上演,也即将落幕。
……
……
寒风呼啸,悲歌在人类的上空盘旋。
两只黄鹂从武关城头顶飞过,想要停在城中的公园树林之中,而城中压抑的气氛,让这两只黄鹂刚刚落足,然后又在迅速地飞离。
许多城池的人都已经跑得精光,好像丧家之犬一样跑向最后能苟且的西边,武关城内却不一样,这个城里,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口没有逃亡。
天刚蒙蒙亮,一家店铺名为“吴三面馆”的老板娘张大妈便撑起了卷帘门,门口铺垫的废屑,随着开门风翻卷。
原本身形圆滚滚的张大妈这些日子以来茶饭不思,已经瘦了二三十斤,腰间的赘肉小了两圈,前两天的噩耗传来更是让她两天时间里头发变白了一半。
和她一样,许多店铺都纷纷撑开了门,只是并非是为了营业,而是为了出门,居民楼里的一位位居民,也纷纷走到了街道上。
人们面色都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虽然可以感受到他们面色低下的畏惧和惶恐,可是他们的脚步,却都并不是逃亡该有的节奏。
在其他城市都已经跑得空荡荡的如今,这座城池却保留着一定的热闹,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驱动着这座城邦运转。
张大妈看了一眼还在落着小雨的天空,回到了内屋,唤醒了自己还在睡觉的小女儿。
“小甜,起床了,快点,要赶不上了,早点过去能够站前面一点,沾上了福气会更多。”
名叫小甜的小女孩睁开惺忪睡眼,年龄只有五六岁,一双大眼睛乌溜溜泛着光彩,看起来很是可爱。本来这个年纪应该喜欢赖床和撒娇,但是她没有一句怨言,而是很乖巧得揉着眼睛慢吞吞地起了床。
“快来洗漱。”
来到厕所,张大妈给她编辫子,她站在镜子前自己刷牙,踮起脚尖吐出漱口的水后,妈妈已经揉好的毛巾便呼在了她的脸上,帮力气不够的她洗脸。
“今天天有点冷,穿个外套。”
“妈妈,我想穿去年买的那件小黄鸭。”
“行,穿。”
张大妈从柜子里找出了那件浅黄色的外套,外套的连衣帽,是一个小黄鸭造型,看起来很是好看,小甜穿上外套后便戴上了帽子,小小的整个人仿佛都套进了外套一样,傻乎乎地可爱。
张大妈自己也拿出了她好看的红色皮革外套,有几分喜庆。这位身份只有五等民的店铺女老板已经有了穿高跟鞋的权利,以前才升级为五等民的时候,她让她家那短命鬼一口气给她买了五六双高跟鞋,她每天都穿高跟鞋出门,不因为穿上后有什么显腿长的观感,只为了耀武扬威自己已经成为了中等民的身份。以前的她看着这些鞋都笑容满面,不知为什么,如今看着这些鞋,她却泪流成河。
“妈妈……”小甜紧紧抱住了她,“不哭。”
张大妈揉着小甜的脑袋,擦干眼泪,挤出了一丝笑容,就像是她相信,她的选择,还有今天要举行的盛典,能够在这片末日当中挤出属于自己的未来一样,勉强,但是却承载了她几乎所有的希望。
“好……妈妈不哭。”
两母女手拉手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已经满是行人。
天空还在飘小雨,但是这绒毛一样的雨丝已经没必要打伞,所以所有人都两手空空。
而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又像是计算机中设定的程序,按部就班地朝着市中心前进,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并且微微低着头,似乎他们的头顶上悬挂着一柄剑,他们就是断头台上等待行刑的囚徒。
张大妈摁了摁小甜的脑袋。小女孩虽然对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没有具体的认知,但是母亲还有邻居们这些天谈论的内容,还有神情举止传递出来的讯息,她幼小懵懂的心也隐约能知道现在局面的紧张和严肃,所以她学着其余人的样子,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张大妈也低下脑袋,拉着小甜的手,混入了这寂静无声,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人流。
城市两边虽有高楼耸立,可行走的却如同是黄泉大道,不觉时间流逝,人们的脚步越来越慢,人也越来越密集,等到前方人站定下来,张大妈和小甜的脚步随之停下,她轻轻抬了脑袋,便见到,她的前方,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而后方,也在堆积密密麻麻的行人。
这里是武关城的市中心,武关城最繁荣的地带,名为春秋街,春秋街有四条街道,各自名为春夏秋冬,四条街道彼此垂直,而它们的交汇点,则就是在张大妈前方两百米处就是街道最中心的位置——春秋广场。
广场中央有一尊徐神风三十米高的像,四面,则是高大齐天的商业楼。
这里簇拥的人群越来越多,从高空看下去,围绕着春秋广场,城池里剩余的两百多万人,如同蚂蚁一样,将周围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并且还有更多的人,在从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朝这里汇聚而来。
这是一幅极其壮观的景象。
所有人都保持着寂静,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似乎唯恐自己稍微用力,就会让这里凝聚起来的神圣气氛被破坏。
周围全是人,人级有高有低,低的甚至是贱命,高的,还有在政府任职的贵族,此刻却都一样的静默,一样地插在人群中央,不敢放声,不敢异动。
春秋广场上,没有闲杂人等踏足,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所有人都仿佛是虔诚的信徒,静默地站在街道,没有任何安保人员的前提下,没有任何人染指广场,也没有任何的疯狂。
庄重,压抑,神圣。
广场上只有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站立,他年龄五十出头,已经有了些许银白的发丝梳理得干净整齐,背负着双手,静默地与徐神风的高像,相对而立,仰着脑袋,看着这尊神像的头颅。
而所有信徒一般的人们,所有的虔诚,似乎都是膜拜于这位男人。
时间静静流逝,男人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然而昏沉的天色,却让人觉得仿佛还在凌晨。
他缓缓转身,环顾着四方。视线沿着街道蔓延出去,所及之处,皆是人头。
他缓缓对着天空张开了双手。
开始了。
最前方的人能够看到他的动作,也明白这个动作的意味,气氛在这个瞬间变得更为庄重,所以,最前方的人开始跪下,随着前方人的跪下,后方的人就像是推倒的骨牌,一一跪下。
张大妈拽着小甜,循着其他人的行动,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