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商角徵羽,五行化五音。相合乃为乐,十二律分明。”听着公良晗音的琴曲,风念筠开口说道。她念得是古体诗,不讲平仄,押韵也甚宽。然后她又向下方看了过去,接着说道。“已经能奏出乐曲了,倒是比昨天更进了一步。既然晗音哥哥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径,那么只要他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自己的图腾了。”
“真的吗?”幻聆眼睛一亮。“晗音他已经找到了方向了,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出手帮助他了?”
“不急不急,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风念筠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帮他一把。”
“哦,好的。”幻聆应了一声,便接着看镜子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琴声渐渐得低了下去,之后就消失了。这时幻聆本来还以为是公良晗音停下来休息了,所以并没有在意,可当她不经意间往下看了一眼时,却发现公良晗音依然坐在浅月琴前,九指在琴弦上翻飞,却好像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不知何时,之前逃散的鸟兽又回来了,都静静地待在一旁,不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也沉浸在了琴音之中。
幻聆正自诧异,细心聆听之下,方才发现,并不是公良晗音的演奏停了下来,也不是他弹奏的幅度太轻使得声音很小,而是他将琴曲化入了自然之中,与苍生万物的声音相融,若不是刻意地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不错不错,不再拘泥于手法的技巧,不再执着于现有的曲谱,不再沉迷于琴曲的旋律,而是将琴音融入天地之中,与自然万物相合,不显得突兀,却是这般的和谐。这已经到了‘天地同律’的境界了。”风念筠赞赏道。
幻聆点了点头,却再没说什么,风念筠是不可能放着公良晗音不管的,此时既然还没出手相助,那必定是还没到时候,再怎么催,也是没用的。
“咦,念筠,怎么晗音他现在弹得,连一点声音都没了?”自从公良晗音到了“音律分明”的水准后,这浅月琴的琴音就变得美妙了起来,幻聆也就没有再受到噪音的折磨了。不过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再认真听时,却发现,现在真的没有半点琴声了。
“幻聆,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晗音哥哥这琴曲现在虽然没有‘声’,但却是有‘音’的。不信啊,你再仔细听听,不过我说的‘听’,可不仅仅是用耳朵‘听’,还要同时用眼睛‘看’、鼻子‘闻’、舌头‘尝’、身体‘触’,以及心灵‘感’。”风念筠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会儿,便开口回答道。在某些方面,幻聆恢复的记忆比自己更多,但在另一些方面,知道的可就不如自己了。说完之后,她将叶韵笛凌空一点,紫色的光球好像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们的感觉却有了明显的变化。一股自然的气息将风念筠和幻聆包裹了起来,使得她们对周围的一切体会得更深的,仿佛并没有被隔绝在这光球中一般。
“那我试试。”幻聆听到风念筠说的,当真同时用六识感受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后,她立刻惊讶地说道。“我感受到了,没想到,还真有‘音’啊!有‘声’,无‘音’,难道说,这就是‘大音希声’吗?”
“没错,这就是‘大音希声’之境。所谓‘大音希声’,并不是说这‘音’是超声波、次声波等,由于频率的问题以至于人耳无法听到,而是说,这‘音’,已经完全没有‘声’了。”风念筠解释道。“《道德经》有言,‘听之不闻,名曰希’,又说‘大音希声’。三国时期的王弼注解道:听之不闻名曰希,不可得闻之音也。有声则有分,有分则不宫而商矣。分则不能统众,故有声者非大音也。”
“所谓‘声’,只是‘音’的一个显像而已。一切显像皆表象,既然是表象,那便是虚妄。而这‘大音希声’,去除了表面上的‘声’,展现出了真正的‘音’,这才是舍去表象、返璞归真,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此时的山中,又与先前不同,大家之前是听到琴声的美妙,而沉醉在琴音之中,不愿发出半点声响,以免破坏了这久违的清净。而这时,众生虽然没有听到任何琴声,但大家都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了琴音之内,自身便已经化作了琴音。它们不再为了琴声而压抑自己的本心,而是像往常一般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来,却不知自己以及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皆是琴音的一种体现。
这琴音,已经没有了琴弦拨动之声,而是以天地自然、苍生万物为声。微风拂过林间,溪水从碎石上流淌,阳光从九天之上撒下,树木缓缓地生长,鸟兽呼啸啼鸣,这些都是琴音。这天地万物皆是琴音,琴音亦是天地万物,并没有任何区别。
“人,本身就是天的一员,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天道运转,皆为天意。只是天道无分,人道有别,故才人们又定下规则法度,以正道德品行,这才有了高低贵贱、善恶美丑。然天道无情,人道有情,人自身有私心,就有了亲疏之辨、内外之说,而人又以苍生为重,便又有了兼济天下的观念。而如今公良晗音演奏浅月琴,以琴音沟通天地,从人道领悟天道,脱离世俗的桎梏,回归自然,这便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了。”
“念筠快别说了,你没事吧。”幻聆本来还一边感受着公良晗音的琴音,一边听着风念筠的话。可她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了,风念筠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含一丝情感,连对公良晗音的称呼都发生了改变。扭头看去,风念筠的两眼此时又变得空洞无神了,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分明是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再凝神仔细望去,幻聆却发现,现在的风念筠,竟连看都看不清了。
“放心,我没事的。”风念筠微笑道,双眼又重新恢复了清明。“继续听吧,这‘天人合一’,可还不是最高的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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