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明军发起了总攻。
开封城四座城门方向同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炮声,明军人数远远占有优势,且这么多天以来消磨了清兵的斗志,城中兵困马乏,故而李存明采取的是四面出击之策,要从气势上压倒清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战斗打响时,孔有德正在吃早餐,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屋瓦震动,桌子微微摇晃。
一个将领匆匆跑来道:“王爷,明军又攻城了,而且这一回与前几次迥然不同,末将判断,明军发起了总攻,要与我军决战了!”
孔有德虽然人在王府,但战斗经验丰富,他遥遥听着战斗之声,早已明白崇祯今天动真格的了。
他站起来,淡然地挥挥手道:“本王知道了,你自去守城,本王随后就到。”
将领答应一声,走出厅堂来,忍不住回头偷看一眼,却见孔有德有些失魂落魄,呆愣愣如同木偶。
孔有德并没有去督战,而是叫来管家吩咐道:“把府门关上,严禁府中之人外出,再去把家里所有人叫来,就说本王在厅堂里等着他们,有话要交代。”
不多时,孔有德的家眷们来了,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们被炮声惊醒,心慌意乱。
人们走进厅堂时,七嘴八舌说着话,可等到看见孔有德的举动,不由得都闭了嘴,同时惊疑不定。
只见孔有德坐在太师椅里,铠甲披挂整齐,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放在右手边桌子上,他则手里举着一面铜镜,正在打量自己的容貌。
“本王老矣,这才短短半个月,胡须白了一半。”孔有德意态萧索,颇为沧桑道,“夫人,来给本王剃头。”
管家端来一盆热水,递给夫人一把剃刀。
夫人似乎看穿了孔有德的心思,一边流着泪,一边给他洗了脸,刮了头,又把辫子解开梳理一遍,抹了桂花油之后,重新收拾成原样。
孔有德把铜镜举在一侧,扭着头颅,尽可能照到脑袋后的辫子,笑道:“汉人都说满人的辫子难看,本王也是汉人,但本王挺喜欢自己的辫子。你们看,又亮又滑,是不是很有富贵气?”
夫人哭道:“老爷,您到底有什么吩咐?”
孔有德便放下铜镜,扫视着屋里的人,正房夫人,两个姨太太,两个小妾,全都到场了。
“想我孔有德一生,苦也吃了,福也享了,你们跟着我,也是如此,这辈子没白活。”
“年轻的时候,我在毛文龙大帅手下当兵,袁崇焕督师辽东,借机处死毛文龙。我感到非常寒心,终日闷闷不乐,于是投奔了孙元化,随孙元化去了登莱。”
“一开始,我也想报效朝廷,马革裹尸当个大丈夫。可不料吴桥兵变,士兵们拥护我作乱,我被架在火上烤,只能硬着头皮反叛到底。”
“后来登莱之乱发生,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投靠满清朝廷。还记得归降的那一天,先帝爷亲率诸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仍让我当都元帅,且自成一军,称‘天佑兵’,给予特殊待遇。”
“先帝太宗皇帝对我的恩情不可谓不厚,我孔有德身为汉人,却在满清朝廷得到了重用,享尽荣华富贵。况且我还杀了周遇吉,别人面对崇祯皇帝时或许有退路,我却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