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皇帝行宫,也就是原来的府衙。府衙后花园做过扩建,成了禁地。
长平公主拖曳着长裙,头上点着珠翠,手提精美的食盒,款款来到禁地门外。
锦衣卫见到长平公主,慌忙行礼,笑道:“公主殿下,又来见义国公了吧。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去吧,我仍旧在角门外的偏房里等着。”长平公主灿然笑道。
王义回到大明朝以后,皇帝见他满身是伤,就安排他管理禁地,负责鸦片的种植及熬煮,用意是让王义既有事做,又不至于太劳累。
自从来到徐州后,长平公主天天来看望王义。守卫禁地的锦衣卫们早已习以为常,但禁地规矩森严,乃是闫尔梅亲自定下的章程,纵然是长平公主也不能放进去。
片刻后,传话的锦衣卫小跑回来,抱歉道:“公主殿下,义国公说他抽不开身……”
“哼,又找借口,这几天他已经推脱了好几次啦!”长平公主倒竖柳眉,显露出巾帼女英雄的本性,张口大喊,“义国公,本宫来看望你,你不出来,本宫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王义,你出来啊!王义,你出来啊……”
一叠声嚷叫下去,惹得守卫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低头紧咬嘴唇。
很快,禁地大门开了,王义走出来道:“公主殿下,你这是作甚?徒惹人笑话罢了!”
“我才不怕别人笑话呢!走,吃东西去。”长平公主一把抓住王义的手臂,拖拽着他到了偏房。
两人坐在桌前,长平公主打开食盒,把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摆在桌上,亲自给王义斟酒,笑道:“吃吧,这可是你家乡宁陵当地的特色小菜。”
王义闷头喝酒,不说话。
长平公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管理禁地,虽然责任重大,但其实能有多少事情呢?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陛下给你安排的轻松差使。你为何偏偏要用抽不开身的谎话骗我呢?这是第六次了,我可全记在心里呢!”
“王义,我知道你心中苦闷,但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你连我都不想见,你到底想见谁?”
“我知道,没有影子在身边,咱们总是缺少了一个人。你放心吧,父皇答应过我,一定会找到影子的。而且等战事再起,我们一起上前线杀鞑子,争取早日打入京城去。”
“对了,我写了一份书信送到军事院毕大人手里,请他务必费心给你研制一支狙击枪。哪怕没有以前那一杆好,但只要能凑合着用,你神枪手的才能便有用武之地了。”
“王义,你哑巴啦,你说句话啊!”
王义放下酒杯,凄然道:“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已经是个废人啦!”
“谁说的?谁敢说你是废人,我一箭射死他!”长平公主霍然起身,义愤填膺道。
“是我自己说的。”王义老气横秋,完全没有了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劲头,他举起一双手来,“公主殿下,你看到我的手了吗?十根手指无法自如地弯曲伸缩了,还怎么当狙击手呢?”
王义落在多尔衮手中,多尔衮恼恨他刺杀了范文程,便用尽酷刑。其中重点招呼的,就是王义这一双手,用竹签扎进指甲缝里,用锤子锤打指关节,拔了指甲等等不一而足。
如今王义的手指伤痕密布,指头总是微微弯曲着,与其说这是一双手,倒不如说是一双爪子!
长平公主怆然道:“狗鞑子心肠太狠,我迟早为你报仇雪恨!”
王义灌下去一杯酒,心灰意冷道:“报了仇又如何?公主殿下,你看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鼻子没了,整天戴着一副面具,我已经毫无用处了,你明白吗?”
“不,你不能这么想,在我们眼里,你是大英雄,你为国家做出了天大的贡献,立了天大的功劳!”
长平公主说到动情之处,伸出手来,要去抚摸王义的脸庞。
王义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又像触了电似的,猛然往后面躲闪,连人带屁股下面的条凳一起摔倒了。
“你没事吧?”长平公主绕过桌子,俯身去搀扶王义。
“别碰我,你别碰我……你走,走啊,以后不要来见我了!”王义挥舞着手臂,对长平公主的举动非常抗拒。
长平公主流泪道:“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是好朋友啊,是生死之交,你怎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如此厌恶?王义,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我只想安慰你,陪在你身边!”
“我是废人,废人!”王义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长平公主哪里知道,王义受到的伤害远比肉眼可见的多,他心中还有一个无法言说的痛处,正在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王义还记得,有一天深夜,多尔衮又来到了诏狱里。那一次多尔衮怒气冲天,指着王义咒骂了好一阵子,仿佛一座喷发的火山。
后来骂够了,多尔衮道:“你小子还挺有分量,没想到崇祯竟然愿意为了你,用豫亲王来进行交换。可本王不会让你轻松离开的,本王不能杀了你,但要在你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疤。来啊,阉了这个狗贼!”
就这样,在交换人质的前夕,多尔衮歹毒地阉割了王义,阉割了一个年轻人尚未展开的人生和梦想。
这便是王义无法言说的痛苦,他瞒住了所有人,包括皇帝陛下。尤其是面对着长平公主,他的心就一阵阵发疼,一滴滴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