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帐外大牛的通报,正在帐中的阎行愣了一下。
按照周良的计划,虽然他谋划的事情早有端倪,但戏志才也是智谋之士,因而行事可缓不可急,稳重为上,最忌急躁,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戏志才定然会来求见阎行,献上胸中的才学谋略。
可没想到,这才隔了一天,戏志才就找上门来了,想起了戏妻的娴静端庄和戏志才的才智,阎行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
莫不是周良行事过急,惹出了什么大麻烦来,亦或者谋划直接被戏志才看了出来。
心中转过百千种念头后,阎行才收敛思绪,不动声色地拿起一卷竹简,然后出声下令,让大牛放戏志才进来。
“在下参见校尉!”
戏志才一改往日不拘言行的形象,迈步进到帐中,就认真严肃地向阎行见礼。
阎行慢慢放低竹简,眼睛还落在竹简上,口中笑道:
“戏君可是稀客,怎么今日得了闲暇,到我帐中了?”
“在下听闻校尉患了病,特为校尉医治而来!”
“哈哈,胡言乱语,我日食二斗米,力能开两石之弓,上马杀敌,视如常事,我这若叫病了,那这世间还有何康健之人?”
阎行闻言冷笑,呵斥了戏志才一句,随手将竹简扔在了案几上。
“校尉之病,不在身表,而在胸中,乃是心病!”
戏志才被呵斥之后,还是不依不饶,依旧认定阎行是有病的。
只不过,听到“心病”二字之后,阎行却没有再出言呵斥,也很快收起了冷笑,转而将炯炯有神的双眸紧盯着戏志才,口中严肃地问道:
“什么心病?”
面对阎行严肃的表情,戏志才依旧镇定如素,他淡然笑道:
“校尉的心病,根源是气急攻心,急于讨贼安民,行事太急,谋划不周,就会酿成大病,不仅功亏一篑,而且还有性命之忧!”
“哦?这又从何说起。”
阎行听到戏志才的话,就知道了他是通过那些账簿猜出了自己的心思。对于戏志才的危言耸听,阎行也不在意,他缓缓起身,来到戏志才身边,在他的旁边轻轻问道。
戏志才对于阎行来到身边,还是脸色淡然,轻轻一笑,开始说道:
“平贼要务,首在安民。民众若是不得安生,潦倒困顿就会转投贼寇,那这白波贼,就会剿灭了又再生,驱逐了又复返。”
“河东之地,兵马不可谓不多,士卒不可谓不精,可为何牛中郎将进不能平定贼寇,退不能守住城池,还不是因为众人的眼睛都只看到了白波贼,却没有看到白波贼背后那数以百万计的逃亡流民,只想着驱使兵马在战阵上剿灭贼寇,却不去管治下缺衣少食的民众。”
“所以,郭太白波之徒,往往登高一呼,就会有万千无所依存的流民千里相投,然后裹挟民众,众至十万,啸聚山林,攻城略地。河东兵马与之交战,屡战屡胜,却人马疲乏、死伤众多,而白波贼寇,屡战屡败,却淘涤老弱,愈发精锐。”
“此消彼长之下,才有了今日白波贼寇肆虐河东,势大难制,朝廷王师力不如人,仅得自保的局面。校尉知兵势、晓民情,于是才会一到绛邑,就体察民生,想要安民除恶,可是。。。”
“可是什么?”
戏志才刚刚这一番话可是当真说到了阎行的心里去了。
阎行驰援河东之前,就已经详细思考过这河东的战事。
为何兵强马壮、横行陇右的西凉兵,对上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白波贼寇却屡战不胜,还损兵折将,连临汾、平阳这些重要城邑都丢了。
仅仅是因为牛辅不擅兵事么,答案显然不仅仅是如此的。
仔细思索再三后,阎行最后得出总结,根源是在于河东乃至这天底下的民生。
河东北境的城邑残破不已,邻近的太原、上党两郡的情况也仅是勉强自保,上郡、西河就更不要说了,已经大半沦入羌胡手中,加上河内郡战事胶着,夹在中间的河东郡有大量逃难的流民和本土家园被毁的难民。
在这种情况下,轻易就能够裹挟大量民众的白波贼才会屡遭征剿却又死灰复燃,还继续不断地坐大,成了今日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认识到这一点的阎行才会一到绛邑,就要急着除去残民之贼,安定这一城一地的民生。
可是刚刚,戏志才不仅说中了自己的心思,还说了自己急火攻心,行事太急,谋划不周,已经有了心病变大病的迹象。
到时自己不仅会功败垂成,而且还会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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