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老楼,斑驳早不见了本色的墙皮,皑皑的雪压在上面都像不堪重负了一般,老远看过去,至少有一半的房子都像给压弯了腰,苟延残喘的佝偻着。
半地下的一排门市,从路面上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样子,和一块块只有熟客才能看懂的缺撇少捺的招牌。
蔚池乔离着还有一条街时就下了车,还挂了个黑色的口罩掩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步行着往这边走,但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在这条只能熟脸才能混得开的地界上,还是些微有些显眼。
“神秘小哥哥!”从半地下不知道哪道棉门帘里钻出来个蚯蚓似的姑娘,就像生生从土里冒出来的,原本还挂着残妆打哈欠呢,一瞄见蔚池乔瞬间乐了。
蔚池乔往旁边迅速的闪了一下,可惜没闪开。
姑娘薅住他一边袖子,整个人都贴上来了,没形没状的笑,“摇一摇大使,是不是你啊?就是你吧?哈哈哈,上次我们一群人去堵你都没堵着,还是让你跑了,”她说着伸手去拉蔚池乔的口罩,“不过我眼尖,看见了一眼你的脸,绝对不会认错!是不是,是你吧?”
蔚池乔大窘,挡住那只行凶的手,脸往另一边扭,“认错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错个屁,绝对没错!”姑娘拍手大笑,“没错,上次堵你的时候你喊认错人了也是这个声音!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这片谁喝酒的时候,要说起摇一摇没摇出过你来,都能让人笑话死,嘿哟,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出来和我们见个面,大家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嘛。”
“真是早起的鸟有虫吃啊,”她自己兴奋过了头,也不在乎对方反应,一只手死死挽着蔚池乔的胳膊,另一只手赶忙掏出手机,往群里发消息,咋咋唬唬的叫唤,“撩神被我撞了个正着,大家快来围观啊,我给你们发定位啊......”
蔚池乔脸皮再厚实也架不住被当场活捉,让对方这么一嚷嚷,猛然想起上次被一群小年轻堵在台球厅里差点儿没逃出去的惨状,不禁连耳朵根子都烧得慌。
瞧那姑娘正忙着自嗨,他胳膊翻了个花,一矮身躲了,快速退出去几步,矫捷的窜到了马路对面。
埋着头还没走出去几步,忽然听见一声粗嘎的暴喝。
蔚池乔本能的一转头,就见街对面那姑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这功夫已经又抬脚踹了上去。
“干什么呢你!”蔚池乔大喊一声,人已经快速跑了回去,挡在了姑娘前头。
按照身高俩人是不相上下,但架不住蔚池乔身条儿劲瘦,对垒的时候论气势就不怎么占优势。
那男人乜斜他一眼,也不怎么当回事,还是探头冲那姑娘说:“这年头见义勇为的还真多哈,不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谁也是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你躲没有用,不把那小子交出来,你就自己天天受着!”
“我真不知道。”姑娘疼得脸都白了,说话都岔着气。
“有人前几天看见你俩一起了,不说实话,我看你是找踹!”男人说着又往前,做出要抬腿的架势。
蔚池乔皱眉听了几句,也没听明白这里面的爱恨情仇,看那男人抬起腿,看准时机照着对方立着的那条腿踹过去。
男人顿时失了重心,单腿踉跄着往后蹦了好几下,才稳住底盘,一根胡萝卜粗的手指头霎时指向蔚池乔,骂道:“给他妈你脸了是吧!”
蔚池乔也不和他废话,胸兜里把证件露出三分之一来,挑眉逼视着对方。
男人顿了顿,随即冷笑了一下,转头走了,没再多话。
蔚池乔等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回身搀起倒地的姑娘,给她拍了拍羽绒服上沾着的污迹,叹口气问:“没事吧?”
蔚池乔知道,这外一道街的事情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则,只要不是真正违法乱纪的大事,小纠葛是外人理不清楚的。
譬如明面上似乎只是这壮汉踹了这个姑娘,可能在这片混的,也很难说这姑娘就是个省油的灯,里头谁是谁非,一时还真不好说。
他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打女人而已。
姑娘苦笑一下,没有之前那么没心没肺的样子了,哈着腰又喘了两声才说:“没事,我穿的厚,没踹实,我就装装样子。”
蔚池乔本来自己有事,可职责所在,也不能真的视若无睹,“怎么回事啊?”他打量姑娘缓了缓,似乎真没什么大问题,才问,“有问题好好解决问题,解决不了的得相信警察,别自己老琢磨着侥幸,就你这样的,对上个刚刚那哥们儿,你自己琢磨自己能占上便宜吗?”
姑娘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又瞄他一眼,讪讪道:“没寻思撩神还是个老夫子。”
“嘿,我撩谁了!你们......”蔚池乔无语,和她裹缠不清,“不说我走了啊,你赶快回家,记得有什么事就报警。”
他走出两步,一回头,就看见那姑娘隔着点距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见他回头,姑娘还往树干后面躲了躲。
又走,又跟。
都走出半条街去了,蔚池乔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看对方,“有劲没劲啊?没完了?”
姑娘两手一摊,“我不是要跟你,我也要往这边走。”
“那你走前边!”蔚池乔冲她比划了个你先请的手势。
姑娘小跑两步走前头去了,可能是觉得后头跟个人别扭,脚步越走越快起来。
俩人还真是一个方向的。
那姑娘没几下往一间半地下铺面里钻进去。
蔚池乔眯眼看清了,是间夜场的烧烤店没错。
这时候烧烤店已经打烊了,就是大厅桌椅上还满是之前客人们留下的狼藉没有收拾。
外头天虽然亮着,可屋里没开灯就显得昏暗,姑娘走动间带倒了好几只酒瓶,哗啦哗啦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