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要我?”
同时,黑暗的各个角落里,真的有什么生物动了,黑影顺着墙壁游走,向上攀爬生长,最后聚集在天花板上,如一团有生命力的墨汁蠕动翻滚。
眼眸渐渐发出猫一样幽亮的光芒,直欲择人而噬,目光一瞬也不移开的钉在人脸上,复读机般重复问题。
“她为什么…不要我?”
云戏酒闻言一愣,笑容逐渐僵硬。大脑飞速转动思考,刹那间似乎有火星飞出,记忆的齿轮在咬合,残缺的拼图此刻慢慢浮现。
无视扑面而来的血腥腐朽味道,清晰地捕捉到死神的身影此刻却无暇顾及,脑海里反复闪现着那本日记本,一页页在脑中飞速翻动,每一个文字都重叠交替。
“因为她也不要自己了。”
猛的停在了一页,答案跃然纸上,咔嚓一声某种东西连接在一起,糜烂味道快要淹没自身,此刻格外冷静地开了口。
“她不要这个世界了。她放弃所有了。”
主动俯身与人相同高度,直视人黑亮眼眸神情温柔而严肃。
“这是她的错。”
裴清瞪大双眼瞳孔因兴奋而竖立,愈发像只猫系小兽而不像人类孩童,喃喃着重复起了人说的话,“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我没有错!可是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承担她的错呢!”
暴戾的风声在空间内呼啸起来,强劲得犹如刀刃刮过人脸颊,绽开两道细微血痕。裂开的嘴张大发出嘶哑笑声,脖颈上乌青的掐痕痕迹更深,竟像真的被一双手掐住一样突然从喉管内发出“嗬嗬”声响。
天花板上的黑影滑动探下,安抚般包裹住身体,好一会发出异响的喉咙才恢复过来。
视线落在人身上,带了点单纯又诡异的笑。
“带她来见我”顿了顿“带来的时候把她的孩子抱走,她再也碰不到他了”声音里透出异样的开心,像孩子就要得到自己心爱的糖果,向后缓缓退去,身影逐渐融入黑暗中“只有一天时间,姐姐。”
说完,整个身形已被黑暗吞噬,医院惨白墙壁上的影子恢复正常,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样。
云戏酒看着走廊恢复平静如常,脸色惨白无力瘫坐下来,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喘息。脖颈后是一层黏腻的冷汗。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天时间。”
手不安地向后摸索拽住易言的裤脚,露出一个活下来的苦涩微笑。
“还有,婴儿的尸体。”捡起匕首支撑身体站起,腿一软又是无力倒在人怀里。握住人手掌心传来温热触感,把匕首交到他手上。
“靠你。”
易言接过匕首,扶住她的腰身,思忖了下最后还是往常那般揉了揉她黑发,这是自己唯一能给她的安慰了,以前如此,现在也是。低声说道:“你就在这别走,我过会就回来。”
心中想起那孩子说的话,侧过头四处打量起来,地上蜿蜒而过的血液已经消失不见了,灯却摇摇欲坠地要掉下来了。走出门几步融入黑暗之中,走廊漆黑如墨,看不见尽头,拿起在护士宿舍里偷的手电筒,很快一束光亮起。
缓缓开口道,面色平静:
“我们会把她带来,这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但是我不清楚去完成这件事过程是否会有生命危险,万一我们中途死了呢,那人就可能带不过来了。”
裴清隐匿进暗处并未离开,而是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一旦对方阳奉阴违想要借机逃跑,自己是绝不介意拿他们当口粮的。听出少年的暗示,暗影慢吞吞翻腾片刻,从天花板上传来孩童飘渺模糊的几声嬉笑。安静一会儿后,楼道里破败的应照灯凭空闪烁几下,虽不亮敞,到底让人能够看清上楼的路。
这是种变相的应答。
易言指关节被捏得疼,见灯亮起来,紧提到嗓子眼处的心脏才在这一刻松懈,额间的细碎冷汗快打湿掉鬓发,伪装的平静崩塌掉,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迷茫。
但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久……最多一分钟。需要冷静来维持自己,好以支撑接下来一个人的路。
眸色染上凉薄,将匕首紧握,开始想“她”在哪。
不是护士宿舍,不在护士值班室,也不在这楼,不在二楼,一楼是大厅可以完全排除。四楼的护士休息室。
敛眸往前走向三楼台阶,因为男孩的原因黑猫并没有上前,也没有再遇见奇怪的事情,开始细想这一切。
这一切都已经完全推翻了社会主义价值观和科学发展观,自己本来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在此刻面对发生的灵异事件,也不得不得相信,连那句“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胡说八道。
对于男孩对她的忌讳还是有些疑惑,但小心谨慎为好。
路边有被啃咬的尸体残肢,零零散散,看来是黑猫的食物。上前蹲下翻看了起来,可能有什么线索。
腿上有明显的砍伤痕迹,与之前那头颅左侧伤痕相吻合,其他尸体残肢表现也是这样,看来都是菜刀砍伤至死。不过在医院不拿工具刀选择菜刀,的确是个疯子。从砍得错乱疯狂的形状,也可以看出这点来。
每个尸体死亡时间都不同,有昨天的,一周以内的,唯独没有一个月左右的。
再走前点,墙壁靠着一具勉强算得完整的尸骨,刀都切骨头上了……看来这人把那女人得罪得吓人。
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周围软组织液化程度看来死亡时间有一个月了,骨盆粗壮,耻骨下角小,坐骨大切迹窄而深,是个男人,再按照大腿骨的长度乘以2.378加或减掉2.1756加上61.7207得出这人是身高170,骨头较光滑,说明是个胖子,年龄在30-29之间。
一个月前,年龄30-29,男人,胖子。
所有人消失时间都是一个月左右,而这具偏偏是一个月,以及这可能是那个人杀的第一个,是有计划型杀人,与伤口大小不一可以看出,颈部有些创底较深,切割严重,呈直线型,创角尖锐且创缘整齐,是长且薄的刀,很可能是水果刀和小刀一类。
他杀的切颈,以及第一刀不够深,还有些手抖,反复切割后的第二刀与第三刀纵横不整齐,而接下来却熟稔许多,可能是第一次作案。
而软组织液体化后露出的尸骨上面创缘不整齐,与之前那个头颅左侧的痕迹相吻合,是菜刀,每一刀已经变得放纵残忍了。
再整理一下,一个月前,能让她第一个杀掉的男人只会是日记本里的院长。
这女人着实厉害,杀了男友又杀了亲生孩子,起身时蹲了半天的腿酸痛,还有些站不稳,继续朝第四楼走去。
第四楼相比这三楼就要热闹些,电视还放着连续剧,电脑还开着QQ嘀嘀的响声,就像还有人在这里看这些一样,只是看不见人在哪里了。
墙壁上还挂着闹钟,时针指着十二点的方向却并未动弹一分。
易言再走几步便是护士休息室,还没进去都看到里面的灯亮堂堂的,想起那些尸体不由有些瑟缩,但想到什么又一笑。
自己又不解决掉她,就把她弄出来便好了,虽说容易,但麻烦得要紧。
侧头询问鬼娃,心知他在。
“她活动时间是在白天或者说你们只能夜晚出现?”
医院任何一处的黑暗都没有四楼深,它们在此交汇盘踞,浓郁到凝结成液体,怨气长久徘徊不散,与医院沉积多年的死气纠缠生出这股恐怖力量。
黑水在墙壁,地板,天花板上流动,空气潮湿黏腻。
裴清跟随人踏上第四层楼时,地面上的黑水齐刷刷自动往后褪去,在黑暗中给人敞开一条足以落脚的康庄大道。
听到问话,脸部从黑液中缓缓浮现而出,冰冷目光落在护士休息室的门上,只有那里面,是黑暗无法到达的地方,苍白小脸上扭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她在这里,她在这里。”
伸手摸索片刻抓到自己要的东西,黑液耸动把尸体送到手边,轻松抓住尸体衣领凶狠甩上休息室的门,本就被砍得不成形的尸体砸中门板发出砰然声响,滑落下来后才让人看清这是具成年男子的尸体。
做完这一动作后拍手笑起来,嘶哑不似孩童的嗓音欢快唱起歌谣。
退走的黑水在两人脚后重新汇聚阻断退路,催促着人向前走进休息室。
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了?
长期混乱的大脑突然闯入这个想法,因为感觉实在是过了很久,久到与世隔绝。
裴清布满血丝的眼珠呆滞转动,没有聚焦点的目光散漫四下移动,从喋喋不休的电视机到消息提示音不断的电脑,在闪烁弹窗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倒映出亲戚朋友发来的满屏询问:
“你在哪?”
“发生什么了?”
“你怎么还不回家?”
不用看也知道发的些什么。
家?自己本来有一个家。
不对不对,是,自己以为有一个家。
清楚意识到这点,无神双眼里扭曲出恶毒怨恨的光,将怀中襁褓抱得更紧了些。
灯光照射下的襁褓并没有活生生的婴儿,而是一具婴儿骸骨。
踩着高跟鞋在屋内反复踱步,低头满是爱怜的摇晃起襁褓,嘴里哼唱不成调的摇篮曲,过了会儿又充满恨意地盯住它,干裂的双唇里喃喃着。
“你这个孽种…都该死…贱货!”
襁褓下交叠的手握紧一把菜刀,房门被砸出砰的一声时身体抖动一下,脸上现出更加疯狂的神态,“不管是谁,都得死,哈哈哈哈。”
易言护士休息室门被砸开,平静面上有了波痕,拿起匕首退后几步,心里开始思考人的哪些部位容易致命。
对于抢骸骨,心里没什么把握。
裴清作为庇护所的休息室门被砸开,尖叫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瞪视在少年脸上的目光恨不能化为熊熊火焰:“你别过来!谁都别想我死”一手抱住襁褓一手举起菜刀,双唇颤抖不待人接近就挥刀在空中胡乱劈砍,神色崩溃又疯狂,“我凭什么死,你们才该死。”
明显是个疯子了,骸骨在她怀中,只能靠硬抢,匕首握住在易言手中,左右瞥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东西,最终在护士站桌上摆放的花瓶停留,花瓶是瓷做的,砸人定会很痛。
轻巧提起花瓶向前方那疯子砸去。
下一秒趁她被砸住怔住之余,见她还把襁褓报的这么紧实在是觉得好笑,开始从她的要害下手。
人的第一重要部位是眼睛,因为能指导人的行动。
匕首毫不留情地钻着狭缝刺向她的双眼。
可以用手和肘关节撞击她的太阳穴,使大脑缺氧还可以导致3秒死亡,但这乱挥的菜刀和自己的力气着实无法下手。
膝关节是人体最大,结构最复杂的下肢主要关节,是非常脆弱的。
一脚狠狠用力踢向她的腿部。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屋内静得可怕。云戏酒独自倚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休息了许久才有站起身的力气,一手抵在墙上支撑身体一步一步朝门边挪去。
三楼走廊不知何时亮起了惨白幽暗的灯光,瓷砖上溅满泥垢血污,厌恶皱眉不再扶着墙,打量着几米外的尸体。
“这是多大仇……”
即使没学过相关知识也看得出这尸体几乎要被粗暴剁成碎肉,深深伤口一道一道叠加。腐臭味道灌入鼻腔,不再停留继续朝前走。
“手术室?”
驻足凝眸瞧着门上摇摇欲坠的牌子。半晌抬手推门无果,索性后退几步蓄力,猛然抬腿狠狠踹向铁门粗暴踹开。
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开了灯源开关,白晃晃光线刺得眼痛。并未迟疑直线走到手术台,果不其然看到几样工具。
略一放松欣慰勾起唇角,顺走几把手术刀和剪刀插进腰间,手里还拿着一把防身,心下总算有些许安全感。
咣当巨响似乎从楼上传来,猛然抬头看着灯管摇摇晃晃。
“易言……”
咬咬牙向楼上冲去。
裴清被花瓶击中砸得倒退几步,没料到对方敢主动进攻,身体摇晃几下,恶毒眼神从凌乱发丝间射向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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