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木盒里装着什麽?"林守溪问:"是姐姐喜欢的人吗?""是."慕师靖回答."节哀."林守溪说.
慕师靖早已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林守溪眼里的瑰丽风景,对她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但风景眼中的她却不再孤单.
夕阳下,断桥上,花树旁,两道影子始终紧紧地映在一起."在我没来之前,姐姐一直是一个人吗?"林守溪问.
"是.""姐姐一个人待了多久?""一百年."
"是我来晚了.""你要赔偿姐姐么?""嗯,我要陪姐姐一万年."
林守溪踮起脚尖,将新编织的雪白花环戴在了慕师靖的发上,黑裙飘飘的少女身后,夕阳正在往山谷下飞速坠落,落潮般的天光里,少女清丽难言的眸子里闪动着泪光.
她带着林守溪重走了一遍百年前的路.雪花的花环渐渐枯萎.慕师靖将它埋在了极北的冰天雪地.
雪山的夜空星辰繁多.
慕师靖坐在覆雪的孤石上,将青翠的洞箫信口吹奏,她吹的是林守溪当初教她的曲子,如今,青稚的少年乖巧地坐在一边,认真地看着她的侧颜,静静聆听.
"好听吗?"慕师靖问."好看."林守溪回答.
慕师靖伸出纤细的手指,拧转成板栗,敲了敲林守溪的额头.夜里,慕师靖趴在他的腿上,静静地陷入了梦乡.
林守溪将衣裳解下,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他抚摸着她纤柔的丝发,静静地度过了一夜.
他们游历了整整三年.三年里,林守溪飞快地成长.
长大没什麽不好的,唯一的坏处恐怕就是被剥夺了与姐姐一同沐浴的权力,姐姐说他长大了,要避嫌,他不明白,他想,明明自己小的时候也什麽都懂啊.
幸好慕师靖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又是一年冬天.
慕师靖从梅花树下挖出了酒,温了温后与林守溪同饮,她没多久就醉了,轻轻靠在少年的肩上,林守溪看着半醉半醒的少女,轻声说:
"有时候我总觉得,我经历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为什麽?"慕师靖以为,他终于要觉醒过去的记忆了.
林守溪却说:"像你这么好的姐姐,恐怕只在梦里才有吧."慕师靖柔伏在他的身上,浅浅地笑.林守溪伸手去触她的束腰.
慕师靖心头一动,虽察觉到了,却是假装醉眠,没有阻止,可林守溪却没有继续的动作,不久之后,她听到了悠扬的箫声.
原来,林守溪拆解的是她随身带着的洞箫.
慕师靖朦胧的醉眼里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她轻声叹息,渐入梦乡.三年后,他们回到了道门.这三年里,他们走遍了整个天下."走过了这么多地方,你最喜欢哪里?"慕师靖问.
"都喜欢."林守溪说."真花心."慕师靖嗤之以鼻.
"我喜欢南方的水榭,雨水缠绵时会让我想起姐姐说话时的温柔,我也喜欢北国的雪野……"
"住口!"慕师靖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你年纪还小,不准说这样的花言巧语,听到了没有?"
林守溪委屈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都是在道门度过的.岁月娴静.
某天早上,慕师靖如常给林守溪上课,教他功法.
"你学的还挺快的,该教你的我也都教了,你还有什麽想学的吗?"慕师靖问.
林守溪沉默良久,最后展颜一笑,说:"我想学擒龙手."慕师靖紧紧地看着他.相顾无言.
"你都想起来了?"慕师靖问.林守溪点点头.
慕师靖看着不再稚嫩的少年,又看了眼外面凋落的花,后知后觉地说:"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一晃十年.光从格子窗里照进来.时间在斑驳的影里消逝.
黑裙的少女坐在长安上,纤长的秀发铺满棉裙,她秀靥半侧,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娓娓的发丝,白衣的少年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草木在雨水后疯长,风将碎花瓣吹上天空,他们听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凭此领会彼此的心意.
"慕姑娘……"林守溪轻轻开口."叫姐姐."慕师靖清冷回应.
"姐姐.""真乖."
慕师靖略显病弱的苍白面颊上再度浮现出笑,她捧住了林守溪的脸,深情地吻了过去,林守溪也给予了回应,太阳疯狂地坠落,白日成了夕照,墙壁上,投射出了少女的剪影.
剪影里,她哪里捧着什麽少年,她手上端着的,分明是那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
骨灰盒的正面,有着新印的唇红.
慕师靖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木盒,怔了许久.门忽然推开.
林守溪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他蹲下身子,关切地看着慕师靖,问:"姐姐又在头疼了吗?"
"我才没病."慕师靖盯着药碗,身躯簌簌颤抖.
"姐姐要是真的没病,就快点醒过来吧."林守溪从身后抱住了她."醒过来么……"慕师靖喃喃开口,终于捧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药汁从她的唇边四溢开来.梦境倏然碎裂.慕师靖又回到了时间的光柱里.
她捂着额头,后知后觉.来不及多想.一切都在身后抛远.
轰——死城的暴雨与雷电重新炸入她的眼眸.
慕师靖仰起头,千手观音的瞳孔里有血泪垂下."师靖,你怎么了?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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