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这位学宫裁判如此愤怒,将异化物用于战斗,在修行界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虞国的学宫、镇抚司,周国的南皋书院,突厥的狼苑等,都会给部分博士、弟子配发特定异化物,甚至于,作为昊天道观根源的太皞山自身,也不是完全禁绝异化物。但,无论哪方势力,都严厉反对与异类过度密切,乃至融为一体的共生行为。太皞山是出于信仰,突厥出于对长生天的敬畏,虞国、周国等, 则出于历史上血淋淋的教训——与异类同行者, 必将被异类所同化。无数人形妖魔,都是由曾经的异化物使用者转化而来。边辰沛的话语,属于最为严重的指控,一旦证实,李昂不仅会被剥夺学籍,还会被关入东君楼监牢,严加审讯,他以前的种种发明创造,也会因为与妖魔扯上联系,而遭到重新审视。停滞十年、二十年。此时祭酒与四名司业,也觉察到动静,一一赶来,边辰沛紧咬牙关,一字一句道:“我愿以昊天之名起誓...”“昊天的名义, 可不是你能够随意打赌的凭证。”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信修枢机缓步走来, 抬手阻止了准备行礼的太皞山众人, 以及一些信仰虔诚的学宫博士。他静静地看着边辰沛,后者沉重呼吸着,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与信修枢机对视。信修枢机停顿数息之后,像是从边辰沛的阴鸷决绝眼神中,看到了什么一般,转头望向连玄霄,平和道:“山长,我个人并不相信有人能瞒过学宫的诸多禁制,以及诸多修士的双眼,携带异化物进来,不过边辰沛既然已经输掉了这场擂台赛,作为败者的请求,我觉得不妨一试。您以为呢。”连玄霄眉头微皱,枢机在太皞山的地位仅次于掌教,而且这位信修枢机不像他的前任那样,专心研修昊天典籍,反而积极参与太皞山内部事务——通常意味着这位枢机要参与最终的掌教之位争夺。对方话语的分量, 就算是学宫也不能完全无视。“山长, 我觉得不妥,”体学司业薛彻沉声说道:“擂台比斗本是公平公开,事先就有数道禁制检测。如果因为有人落败,心生怨愤,每每在赛后找理由,要求对对手检测,那这擂台赛也就不用进行了。”“薛司业所言甚是。”符学司业澹台乐山点头道:“擂台赛进行到这一阶段,边辰沛与李昂均已出线,都能参加下一轮的比赛。眼下只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边选手一时激愤,难以控制情绪,可以理解。”且不说李昂为虞国立下了无数功勋,为虞国赢得了无数荣誉,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当做犯罪嫌疑人看待,身为学宫司业,关键时候无疑应以保护自家学生为优先,哪有因为太皞山一句话,就把自家学生丢进监牢的道理。“山长,李昂已经很累了,不如让他先下去休息吧。他的擂台已经结束了,什么妖魔异类问题,可以等他休息完了再说。”剑学司业崔逸仙突然说道。他是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的成员,对昊天的信仰在虞国所有豪族当中都算是最虔诚的一支。但同时,他也是学宫司业,掌管着监学部暗面,负责监督学宫教师、弟子有无违反学宫规矩、虞国法律。学宫的人,没理由交给太皞山来审,就算李昂真的私藏了异化物,也不应该是现在,刚好击败了边辰沛的这个时间点上,公开出来。祭酒还在高台上与虞帝等作陪。三名立场不同的司业都发表了意见,只剩下最后一位念学司业奚阳羽,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山长,当年君迁子旧例...”此言一出,其他三位司业脸色俱是一变。君迁子对学宫、对虞国造成的破坏不可谓不大,当年他也是备受瞩目的理学、符学天才,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司业之位应当有他一席。“东君楼中的先秦照骨镜,能透视脏腑,辨清脉络。鉴妖台,能甄别妖邪,灭却魔魅。厌劾妖祥锏,能驱逐恶祟,镇压不详...”奚阳羽缓慢说道,这些异化物的存在并非绝密,其功能也在无数次的实践中得到认证,能够在不伤害受试者的情况下,检验妖魔痕迹。“...”谷猡连玄霄眉头微皱,视线扫过粗重喘息的边辰沛、老神在在的信修枢机等人,沉吟不语。“山长,”李昂突然说道:“我想,边辰沛选手应该是误会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来,李昂微微一笑,从杨域手中接过念针,以念针尖端缓缓刺向胸口。吱——念针顶端穿过外衣,扎进鼍龙甲中。只听撕拉一声,李昂握持念针向下拉去,将贴身甲胄撕开一道裂口,露出其中的皮革夹层,以及埋藏在里面的、数量众多的精金圆片,“在擂台比斗之前,我就在鼍龙甲里埋藏了一些圆片,作为防御手段。边选手的狼毫念针,应该是正巧击打在了圆片上,以至于无法贯穿。”李昂微笑道:“至于他所说的,我的力量不对,可能是因为这个。”他拉起衣袖,显露出手臂上缠绕着的无数念丝。“这些念丝构成护臂,配合我手掌掌心的念丝,能最大程度卸去兵器碰撞产生的反震力道,保护我的手臂本身。边选手不知道这一点,才误以为我使用了异类。”李昂放下衣袖,温和道:“当然,如果边选手不相信我,坚持己见,我也愿意接受验证。但是,我希望能加上一些赌注。如果我被证实使用异类,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无论是剥夺学籍其他。如果验证之后,我没有嫌疑,那么请边辰沛选手自己穿凿气海,断尽灵脉。如何?”太皞山弟子们一片哗然,自废修为,和穿凿气海是完全两个概念。前者是将气海封存,堵塞灵脉,虽然痛苦但未必没有重来可能。而后者,气海穿凿之后,就像是打破了底的瓶子,无论如何也积攒不起任何灵气,整个人彻底废掉,甚至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比普通人还不如。李昂不言则矣,一说话就要埋葬边辰沛的未来人生。“岂有此理?”“诛灭妖邪不是学宫应该做的么?凭什么要我们付出代价?”“对啊,凭什么。”太皞山弟子们皱眉抱怨,何繁霜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冷漠道:“在擂台场合大放厥词,随意污蔑,要求当着各国修士面前,使用鉴妖台验证。这是对李昂名誉、对虞国威信的双重伤害。贵方自然应当承受相应的赔偿风险。”李昂可不止是学宫弟子这么简单,他还是大蒜素、青霉素、青蒿素的注册者,如果他当着众目睽睽登上了鉴妖台,不管结果如何,这些发明都要被重新审视,虞国百姓以及世人观念也将随之改变。拿边辰沛的修为做担保,简直太轻了。“好!我接了!”边辰沛眼眸中阴鸷光芒闪烁,“如果他没问题,我自愿废去...”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强行止住了他的动作,将他整個人推回到太皞山弟子当中。“够了。”信修枢机将视线从边辰沛身上转移,望向山长,平和道:“既然李昂选手已经说清了原因,解除了误会,事情不妨告一段落?山长您以为如何?”正如虞国不能承受让李昂登上鉴妖台的名誉风险一样,太皞山也不可能让弟子,在学宫地界被废去修为。信修枢机并不在意边辰沛的修为,就算边辰沛当场死了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但他要在意太皞山在世间的威信。“嗯。”山长点了点头,他的动作,令现场气氛为之一松,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山长的意思,就是学宫的意志。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信修枢机脸上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