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的推移不像在拍摄,仿佛给观众呈现出来的是一部纪录片。
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后期音效,只有阳光“啊啊”的喊声,听着有些好笑,但他不出声后,画面就变得更加死寂,明明三人处在院子里、阳光下,四面都是暖融融的,却没有任何声音。
视听对比……
有颇为专业的影迷忍不住为之一悸。
语文阅读理解里常有一句“以乐景写哀情”,其实放在影片拍摄时也是一样的道理。
福利院中琴、青和阳光三人或坐或站在日光底下,以暖色调为主,色彩饱满鲜明,若是有无意中点进视频的观众,或许还会纳闷地去看音量键,怀疑自己是不是按了静音。
这是谁拍的?第二组不是没有导演吗?
以视觉上的明丽衬托听觉上的缺失,手法既刁钻又犀利,根本不需要任何煽情的手段,就能让观众无形中心中发拧。
因为他们作为信息的接收方,无论是感官还是心理都会首先默认自己看到的是“和谐”的东西,这种和谐指的是音声画面的和谐,而现在,这部作品却把这样的和谐打破了。
人对不和谐的东西天生就有敏锐度,一旦觉察,便会下意识关注,调度拍摄的人正是用这种方法让观众们自发地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么安静”,从而反应过来“他们是聋哑人”、“这是聋哑人的世界”,紧接着再有所感悟。
屏幕前的人像在观看默片,渐渐的,他们也跟着沉默了。
身上尚有淤痕的青和阳光的手语对话,伴着阳光悠然神往的模样而同时出现的回忆片段,都以强烈的反差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一边是正常人、大人的世界。
一边是聋哑人、孩童的世界。
于是观众听见了被琴揍翻在地的护工们肮脏的骂声,听见了每个孩子被“检查”时周围志愿者淫邪的碎语。
可同时他们看见的是聋哑小孩们茫然的脸。
光天化日,这些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孩子们就这样被理所当然地欺负着。
上帝视角为什么叫做上帝视角?因为在神的维度里,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的,蚂蚁和大象并无不同。一视同仁,所以毫无波动,淡然俯瞰。
但观众并非如此。
他们拥有了上帝视角,却不会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无情,也正因如此,他们仿佛切身体会到了残疾人的不幸,痛苦、难过、窒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一个聋哑姑娘被卖掉了。
一个聋哑女孩怯生生地“说”有人摸她。
一个聋哑少女在灿烂阳光下被几只手拖进了房间。
看着,只能看着。
琴和被欺辱的少女隔着一扇窗户。
观众和他们隔着一块屏幕。
幽暗的校长办公室里,镜头聚焦在一块小小的名牌。
名牌连着带子,再向上就看不见了,只能瞧着名牌向下坠着,晃来晃去。
晃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名牌的样式、名字也几经变换,仿若噩梦交叠在一起。
闫俪月又一次打开了弹幕。
她并不想具体看看其他观众会说什么,只是她现在好难受,浓重的窒息感倾轧下来,甚至令人有种肺部被塞满了的错觉,她痛苦又无助,非常想寻找一些别人的痕迹,感受到一点微弱的联系让自己好受一点。
鼠标点了一下弹幕开关,然后又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
闫俪月后知后觉,不是她没开弹幕,是已经没有弹幕了。
视频空荡荡的。
或许有人早已看不下去,关掉走人;或许有人知道自己的愤怒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愤愤看着。
很安静,所有的一切都很安静。像画面中的琴他们一样。
直到那半截砖头在地面划过的刺耳声音响起,直到琴隔着窗户和某个正在办事的人对上视线。
“看见了又怎样?你还指望一个哑巴报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