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盘鸿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
他抬头看了眼动力外骨骼,事情紧急,他是“卸了条大腿”把它插进岩壁。腿部的动力外骨骼以辅助弹跳为主,功能很多,承重也足够将他们两个“拔”上去,但此时因为与其他外骨骼组脱离,需要额外单独充能,必须得等待一定时间。
“还好吗!能睁开眼睛吗!能说话吗!
“感觉现在的体温怎么样?肌肉还能用力吗?要不要描述一下现在的感受?分享心情也行!”
不断下落的碎块和小石子里,盘鸿喋喋不休地呐喊着,本来徘徊在昏迷边缘的阿流被他叽里呱啦的几句搞得烦躁不已,硬撑着说了一句:
“你好吵啊……!”
与他厌烦的神情截然相反,盘鸿听到声音后精神一振。
“无所谓啦!只要你能保持意识清醒,随便你怎么说!”他喊道。
“一定要醒着啊!!不要睡啊!!
“说起来!之前向你道歉你没有原谅我来着!不是说一定要原谅我的意思!我是说要不然你现在骂我两句怎么样!
“我们还要等一分钟才能上去,随便说什么做什么都好!总之一定一定要保持意识清醒啊!睡过去会很危险的!
“要加油活下来啊!!!”
响亮的声音在岩浆“咕嘟咕嘟”冒泡的噪声下异常鲜明,放映厅里都有人下意识地嫌吵,但看着大屏幕上灰头土脸的盘鸿,却又像阿流一样,不知是该恼怒还是感动。
秦绝倏地皱了皱脸,心脏破开一道口。
这样说好听点是赤诚,说不好听简直就是“傻憨憨”的家伙,她记忆里有那么一个,而且印象无比深刻。
很小只,但力气超大,乖巧听话,指哪打哪,能在战场杀得浑身浴血,浑然不惧,却像小孩子那样重视每一句承诺,天真执拗,某些时候倔得要死。
……是她们家的傻兔子。
那时秩序消亡,惨象寰生,即便是被迫持刀持枪的普通民众都会因为心理压力巨大而身心崩溃,在聚集地“炸营”,发泄似的自相残杀,遑论身经百战,手上不知攥了多少条人命的秦绝。
许多次,她字面意义上杀昏了头,那股嗜虐欲窜上脑子,不消几秒就能让理智消失殆尽,只想一头扎进残肢碎肉里被血腥味浓浓包裹。但凡程铮、七军师和小狐狸没在身边,双眼猩红的秦绝分分钟就能成为人形绞肉机,后果不堪设想。
与她联系最紧密的战友里,兔兔没有安抚她的能力。
她不像小狐狸有独特的精神柔波,也不存在七军师自带的拆弹气息,更做不到像程铮那样陪着秦绝打到畅快,让她一口气将那股疯魔劲儿宣泄到底。
所以她用她的方法让杀疯了的秦绝冷静下来。
拖。
硬拖。
没有任何技巧,朴实无华,就是自己整个人扑上去,死死抱住秦绝,硬拖。
末世里秦绝身高一米九六,长开了一截的兔子也只到她肋骨,她环抱着她,脚尖推碾着泥土都聚成一小堆,但仍阻挡不了秦绝前进的步伐,蚍蜉撼大树般徒劳无力。
杀意上头的秦绝基本六亲不认,兔兔会被一连拽出几十米,会被踢被打,骨头断裂血肉模糊,可她偏偏又是意志力最强的,硬是用那股倔劲儿去抗秦绝的凶煞,就算最后失去行动能力,也依然会蹭着爬过来攥住秦绝的裤脚。
只要拖到秦绝自己清醒,拖到其他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赶过来,就是胜利。
头脑简单的兔子不会思考更复杂的事,所以说什么就是什么,做不到就继续去做,直到做到为止。
事后秦绝问她,摸她肿起来的脸,也只会得到一个大拇指和露出牙花子的灿烂笑容:
“你看这不是成功了嘛!”
……傻得不行。
这种不管不顾,全心全意只想为你好、救你、让你活下来,以至于不惮以身饲虎的傻子,是真的会让人没辙。
巨幕里,阿流还真开始骂盘鸿,声音虚弱无力,而盘鸿则一直“嗯嗯嗯”地应着,毫不在意,甚至鼓励他再多骂两句,尽可能打起精神撑到动力外骨骼充能结束,两人获救。
既视感太强,浸满了猩红血气的回忆涌到眼前,坐在观众席的秦绝突地一阵心悸,手抖腿软,皮下神经在抽痛,皮肤表面发麻,呼吸微弱喘不上气。
她脸部肌肉抽动了下,微微调整坐姿,两条手臂交叉抱在肋下,收缩用力,手掌在腰两端的侧后方掐紧。
“答应七军师要好好看住队长你的——我这不是成功了嘛!”
耳膜嗡嗡作响,秦绝紧紧抿住嘴唇,手下愈发用力,粗暴地压制着情绪与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
画面里,镜头突兀切换,原来地震的同时火山再次小喷发,几块或大或小的石头被喷出老远,鳞人们眼疾手快地再次补上火墙,可终究因为体力消耗太多使得火墙薄厚不一,稀薄处被石块毫不留情地砸开,地面一片混乱。
骤然间, 一块巨石穿透火墙,直接砸到了墙后的琥珀身上,将他撞飞好几米。
“琥珀!”
集装箱里的萱草浑身血液陡然冰冷。
下个瞬间,一截被震断的粗壮树根自高处砸下,落点正在琥珀那处,而他此刻还在痛苦挣扎,无法躲闪。
“——注意了!”
山崖之外,动力外骨骼小屏幕上的充能显示终于达到百分百,盘鸿大喊一声,接着手臂猛然发力,带着虚脱的阿流一起从峭壁冲向高空。
“小心!”
尖锐到破音的嘶喊犹如利剑般刺破昏暗低空,萱草霍然冲出荧蓝色半透明的烟尘过滤网,向琥珀飞扑而去。
镜头切换宛若疾风骤雨,再下一秒,盘鸿与阿流急遽落地,那截砸下的断木被耀眼火光猝然吞噬,只剩下一小段枯枝,“啪嗒”打在了死死护住了琥珀的萱草背上。
剧震平息,危机解除。
阿流怔怔看着盘鸿,在这个瞬间体会到了瑞唯独对他态度不同的理由。
不远处,琥珀在痛楚下颤动着眼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伸手去护萱草的后背。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他蓦地一惊,他挣扎着从萱草的怀抱中跪坐起身,果然从破损的衣料中看到了一簇坚硬泛光的青黑色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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