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长铗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哭丧着脸的施梦,无奈苦笑的张明和老神在在的秦绝。
“秦队。”她把便携药盒递上。
“谢了。”秦绝接过。
扈长铗已经把处方药分类装好,秦绝感谢她的细心,同时也有点心虚——她有预感自己到时候会随便抓一把药往嘴里塞,分不分装其实没多大区别。
似是察觉到秦绝神情有异,扈长铗找了个借口将施梦支开,随后掏出另一个透明药瓶。
“总经纪人说这是安全范围内的最大剂量。”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报告道。
和分成一个个小格子的药盒不同,药瓶里混装着一大堆药片、药丸和胶囊,它们装得很满,光是看着就觉得沉甸甸的。
秦绝面不改色地接过:“好。”
她基因优化过两次的身体在用药的度上自然不能用常人的标准考虑,这些药,吃少了没用,吃多了立刻产生抗药性,也就森染能计算出相对合适的用量。
张明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心和难过。
“咳。”他强行打起精神,“哥,现在吃吗?”
“等拍完再说,吃这么早岂不是一会儿演戏的脑子都要变钝了。”秦绝笑道。
她把药瓶递给张明,“你先收着,别让施梦看见——啧,看你那样,你哥我一会儿又不是当场猝死等着被推进ICU,非要垮个脸给我立flag是吧。”
张明惨遭大力揉头,苦哈哈地应了一声。
他收好药瓶,方才被支去做事的施梦也走了回来,时间就这样在这位服装助理丝毫不起作用的祈祷里一分一秒向前流逝,很快唐糯的单人戏份宣告结束,孔钧带着各个部门为接下来的对手戏做最后的准备。
剧组的化妆师过来给秦绝补妆,施梦老大不情愿但仍然仔仔细细地为秦绝整理好了戏服,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没被遗漏。
“好了。”
不多时,施梦最后掸了掸秦绝的衣袖,退后半步。
她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目送秦绝走向演区,随后真的转过了身,违心地假装一个嚣张摸鱼的打工人,只管把脑袋扎进手机里,对外界的事不管不问。
孔钧依旧是那般雷厉风行,三言两语将戏讲完,紧接着定好机位和走位,没过多久便举起喇叭。
秦绝面具下的眼眸浅浅阖上,数秒后重新睁开。
总有那么一瞬间,或好几个瞬间,有生命的角色和有生命的演员被命运玄而又玄地联结在一起,彼此共情,彼此沉浸,融合得不分你我。
廖京臣在恐惧,恐惧此刻昏睡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同样属于廖鸿靖布下的棋局。
秦绝也在恐惧,恐惧她重生后经历的一切又是一场系统编织的大梦,梦境之主狞笑着等待她心神崩裂。
熟睡的“茸茸”一定不是假的。
脸庞染血的唐糯一定要是假的。
截然相反的期盼殊途同归,凝成一根脆弱又痛苦的心弦,沉默的黑山羊横抱着他的姑娘,一步步向前走,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樱花树下。
微风拂过,枝条摇曳,飘落的花瓣不似往日梦幻粉嫩,反而沁着股糜烂的殷红。
恶趣味的造物主送了他们一树血樱。
魔王摘下面具。
他单膝跪地,跪在她身旁,长久地凝视着她,他的眼神仿佛含着一句话,一首诗,一篇真挚的誓言,一封卑劣的忏悔,一个长长的、悲伤的故事。
可他眼里的一切都不能帮助他与她的距离变得更近。
良久的静寂,和所有的预设都不相同,镶嵌在山羊眼眶里的两颗碎裂的玻璃珠突然融化了,滚落出湿润的痕迹。
一滴,又一滴,再一滴。
没有什么“男人深深地看着他爱的女孩,似乎要将她最后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也没有所谓的“男人英俊的面容流露着强烈的眷恋和不舍,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装出一脸决绝”,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一个虔诚的囚徒,一个虚伪的恶鬼,他曾来自地狱,现在也要回到那去。
魔王呢喃着临别语,单薄的嘴唇剜出一点上扬的弧度,于是作为交换的代价,他的心脏也空了血淋淋的一块。
天国敲响震耳欲聋的钟声。
魔王凑近,这不是任何有关占有欲的印记,也并非深情款款的告别,这只是一个“允许”,故弄玄虚的,自欺欺人的允许。
他的吻落在女孩的眼睑,轻得像飞舞着的蒲公英贴到了她的眼睛。
至此,无神论者真正信奉的神明在睡梦中恩准了他的背叛。
魔王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