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大毕业生未来的候缺等官,原则上跟举人候补的级别、原理相同。但有官场见识的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其中的细微差异。毕竟看朝廷现在的意思,未来南京大学的毕业生,因为是理工科为主,会独立拉出一条线给他们候缺。比如专注于户部的财务官,需要比较强的数学功底,又或者是工部的技术官僚,也有实干能力的硬性要求。所以如果未来几年南京大学的毕业生人数少,那么授予实缺的排队压力就没那么激烈了,可能象征性稍微排一会儿就能当官。这就等于是名义上相当于举人待遇,实际上捞到的好处却能近似于进士。除非将来理工科毕业生人数也暴涨,也出现学历贬值,那样到时候等缺授实职所需要的年限,也会越来越延长。然后大家才得都去考相当于进士科的后续选拔。当然在南京大学,后续这个考试就不叫进士科,改叫考研了——这也不是牵强附会,而是这个时代南大毕业后,继续考上去深造,确实可以直接成为大明科学院的“研究员”。以后的“科学院研究员”就相当于候补等实缺的进士,在没有授予行政官职之前,也可以享受七品俸禄,在科学院搞研究工作。如果在科学院里再出类拔萃,才会变成“院士”。所以南大毕业等效于国子监生毕业或举人,研究员相当于候补进士,院士相当于翰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反正“学历贬值”这种悲催的情况,肯定不会发生在南京大学刚新设的“老三届”身上,他们肯定人人都有光明的前途。要贬值至少也是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之后的事儿了。而眼下更值得关心的,其实是那数百名此前造谣朝廷政策的秀才、监生们的命运。这些人毫无疑问遭到了朝廷的依法惩治,该革除功名的革除功名,该改籍进厂打螺丝的就改籍。让其他人学点教训,以后不要品评朝廷还没尘埃落定的政策。……朝廷的最终处置意见,很快就正式明发了,南京城里,以及周边数府的士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结果。最终统计,一共有两名尚未授官的、今科刚考过的进士,以及十四名举人,二百三十三名秀才,九十六个国子监生,牵涉到这次的妄抨朝政、造谣流言罪行中来。而从人员构成籍贯来看,应天府本地的倒也不算太多,只占了几十个。江西、浙江籍的反而比较多,涉桉人员都超过了百人——或许这也是当年明清之交的战争,没有波及到江西和浙江两省,而南直隶周边好歹是被多铎的贼军清洗过的,读书望族受到的打击比较重。所以现在抱残守缺不肯松手的“守旧势力”,也就以江西和浙江居多了,最后跳出来的自然也多些,并不存在刻意打压某个地方的问题。天下士林一开始看到这个局面,看到朝廷又搞了一个大桉,仅仅“因言获罪”就撸掉了几百人的功名,不由也是有些哗然。一些冲动的士人几乎又想搞事情翻桉,还有人私下里说,这次的事情说不定是天子年少、亲政后急于求成做出的乾纲独断决策。说不定摄政王和史阁部一开始是不支持的。不过刚刚面对严厉处置,敢公然宣扬的人倒也不多。而且短短几天之后,随着朝廷放出另一些风声,这些反对声音就被彻底压制住了。朝廷倒也没说别的,只是让南京周边乃至江西、浙江北部各府的官府,着力宣传两点: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算做是“因言获罪”,只是因为“造谣诽谤”,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有自己的政见,建议,朝廷不会以言罪人,但是如果捏造朝廷没有实施的法度,非要“虚空索敌”、“虚空打靶”,那就严惩不贷了。这个政策细节的解读,很快就被有心人掌握了,然后那些有能量有脑子的,无不心下雪亮:朝廷这个招数用得妙!用得歹毒!他没说不让人畅所欲言,发表观点。但唯独不让人议论朝廷还没定下来的、还在决策过程中的事情。当然了,如果你讨论的事情,朝廷最后也做了,那就不是“造谣”,只要不是造谣,问题就不大。可如果有喷子士人说了一些“某某某弊政绝对不能让通过,绝对不能干,那是暴君所为”之类的话,最后发现朝廷没这么干。那么这就是虚空索敌给朝廷泼脏水了。比如这一次,一开始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就说“朝廷将来打算废除科举”,又说“朝廷未来会允许没经过旧式科举的人直接考南京大学的机会”,但最后这两点都被证伪了。朝廷并没有打算废除科举,而且南大的入学考试资格,是要先有秀才功名的,目前既得利益阶层接受的旧式教育价值并不会被白费。如果想改行读理科,至少也要先有本事中秀才,这道门槛就卡掉了很多偏科的人,秀才举人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见朝廷这方面还算做得地道,士人阶层想得到的利益,大部分还是保住了,谁还愿意当出头鸟?那就只好让那几百个被人当枪使的家伙,自愿倒霉了。朝廷这一手,也算是分化瓦解士人,只针对脑子不清楚首先跳出来的,而且每次只改一点点,少触动一些利益,钝刀子割肉,把剩下的大部分反对派温水煮青蛙。偏偏读书人是最自私自利的群体,想明白这个道理后,谁还燃烧自己为别人掘井。而一旦这种认知惯性形成了,朝廷后续每次就能悄咪咪放出风声来,比如明明只要改革三个点,但是放出五个点的风声。然后就等人喷,一旦五个点里有两个点喷得狠的,那就把那两个点撤回,最后公布正式方案时,没有那两个点,只有三个点,再反手把虚空索敌喷这两个点的人抓了革功名。比如,朱树人打算在大学里同时使用华夏和欧陆的数学物理讲师授课(但是欧陆讲师需要配翻译,也要慢慢学汉语。可以给缓冲期,但不会允许一直用外语教学。)毕竟有牛顿来布尼兹这样的大数学家,不用白不用,当然要给他们亲自上课的机会。虽然牛顿的教学水平貌似很垃圾,但见识见识也是好的。而这种举措肯定会被人反对,因为儒家士大夫阶级怎么可能放弃对学术解释权的垄断?就算他们能接受新学,肯定也希望由自己人来任教,就好比国子监的司业哪能是没有功名的人担任呢?既然学生都要至少秀才功名,那老师更要有功名底线。这种反抗,朱树人当然要压制。所以他就用了上述的钓鱼手法,把喷得最凶狠的腐儒干掉了一批。如是用不了几次,反对新学的最激烈的腐儒就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何况朱树人实际上算是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用武力打下来的,腐儒怎么可能真阻挠得了他。……于是乎,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讨论,南京大学办学的事儿,也算是彻底定下了,包括后续的办学规模、选址、初期科目设置、师资力量筛选条件,也都讨论已定。一开始有人建议,把校址就选在南京城内,尤其是可以在城西南角,靠着城墙外的秦淮河,跟夫子庙国子监毗邻。但朱树人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知道秦淮河周边是何等藏污纳垢之所,国子监监生如今又有多少是真心向学的。尤其那些花钱捐的监生,个个有钱得很,每天在夫子庙周边就是逛窑子的。未来南大的理工科学生,肯定家境相对不如国子监的文科生富裕,把他们丢到这个大染缸里浸染攀比,让他们心理不平衡,还怎么潜心向学?所以,朱树人就以“时代变了,如今已是科学时代,大炮面前,所有城墙众生平等。未来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南京城内土地狭小,新学无需设在城内,不必在意城墙保护”为由,果断要求在城外设学。确定要在城外大肆圈地后,又有人顺势建议就在江宁镇上设学,因为南京西南郊一直到马鞍山,已经有大量的研究所和博物院、重工业厂矿了,很适合作为理工科配套。但朱树人再次否定,他语重心长跟其他朝中重臣解释“基础科学和应用技术”的差异。大明科学院和江宁、马鞍山那堆厂矿、研究所,说到底还是勤能补拙,靠实干试错推进科技进步的,缺乏以理论指导实践的思想基础。所以,搞基础理论研究,需要的是相对清净的环境。不被产业界的杂音干扰。科学院和各大研究所已经有了自己的定位了,南京大学没必要过去凑热闹。于是最后一番核算,南京大学被设置到了南京城的另一侧郊外,翻过紫金山区后,在城东远郊仙鹤山的平缓丘陵地带另外征地建造。这个选择,其实也很正常。因为按照历史的惯性,平行时空那个后世的南京城,一共也就三大片区的大学城,江南的有仙林和江宁,江北的有浦口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