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何奥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平静的打开桌面上的平板电脑。透过角落的窗户,他可以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许多人脸上挂着笑容,肩上扛着一大袋的面包粉。何奥知道,他们高兴的并不是有一个人站出来要为他们争取权力,而是今天领到了能让一家人吃大半个月的面包粉。克里斯托斯的演讲初听的时候很具有煽动性,但是在晨曦市漫长的历史里, 不止一个政客用这种‘加工资’‘改革医疗’‘增加财团的税收’这样的口号上台。现任市长文特当年竞选的时候,也宣称要给所有人加工资,他执政八年,每小时最低工资增加了0.05联邦币。涨了,但没完全涨。即使如此,也有很多财团和企业并不会遵守这个最低工资。以要领小费的部分服务业为例,如果服务生当月拿到的小费不足最低工资,按照晨曦市法律,老板应该给他们补足到最低工资,但是几乎很少有老板会去这么做。晨曦市市长选举,已经变成了从几个糟糕的人中选一个相对不那么糟糕的人的游戏。“你好,这里有人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何奥抬起头去,看见了克里斯托斯的笑脸。他放下了平板,轻声道,“没有, 可以坐。”“你就不怕我派人包围这里?”克里斯托斯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桌面上的平板, 点了一杯黑咖啡, 随后他看向何奥, “要喝点什么吗?”何奥摇摇头, 示意他不需要咖啡,然后他透过厚厚的面具看着克里斯托斯, 笑了笑,“你不会派人来抓我的。”这是他几次和克里斯托斯相处之后,对于克里斯托斯的基本判断。无论克里斯托斯是否会实现他的竞选口号,至少,就个人而言,他是一个聪明且有魄力的人。他不会被一个简单的留言吓住。“你似乎很了解我?”克里斯托斯看了一眼桌面上被收入机械剑鞘的短剑,抬头看着何奥有些诡异的面具,“怎么称呼?”他是见过这把短剑的,事实上为这把剑打造剑鞘的机械材料,有一些,还是他提供的。“我们先来聊聊其他的吧。”何奥抬起手,手环上的画面投影到桌面上,正是他在酒店房间里拍的照片。照片里清晰的显示着靠着窗户已经死去多时的安保人员的尸体,散落在一旁的狙击枪,以及被钉死在墙上的暗杀者。克里斯托斯有丰富的被暗杀经验,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所以这一次针对我的财团是?”“安维斯电能集团。”何奥看向窗户外面的安维斯机械工厂的后门。“的确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情。”克里斯托斯笑了笑, 他知道何奥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和他提一下, ‘我帮你干掉了一个暗杀者’这件事,于是他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何奥耸耸肩,“或许也不需要帮这个忙,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好,”克里斯托斯答应的很爽快,他瞟了一眼何奥放在桌子上的短剑,突然问道,“你刚刚应该听了一些我的演讲?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能做到,自然是最好的,”何奥向后靠在沙发上,“但是你如何去做到呢?我听你的意思似乎要针对财团?那你准备如何去抗衡财团成编制的安保部队,以及被他们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绑架的那些上层人士呢?”“老实说,我没有办法。”克里斯托斯也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机械工厂进进出出的工人,“六年前我在刚成为市议员的时候,曾经极力推动过一个名为《危险岗位意外保险法案》的法案立法。这个法案要求所有工厂为从事危险岗位的工人购买一份意外保险,在此之前,这些工人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即使出了意外,也只能拿到很少的一点补偿金,他们势单力薄,即使起诉也无法抗衡高薪聘用的律师团。我费尽心思让这份法案的得到了通过,并和金融保险财团谈判,将保险价格降到最低,并且强制要求工厂执行,结果呢,”克里斯托斯看向何奥,自嘲的笑了笑,“这些工厂联合起来,分批解雇了这些从事危险岗位的员工,并以更低的工资招聘了新员工。”“减少那部分工资就是购买意外保险的费用?”何奥看着克里斯托斯。“不,不止,”克里斯托斯笑笑,“扣除掉意外保险的费用之后,他们还把工资往下面压了一点。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工人拦着我的车,辱骂我,认为我让他们丢掉了工作,或者让他们收入变低,后来在我的斡旋下,这些掌握着工厂的财团同意将工资涨点回去,作为交换,我之后不能推动任何涉及工厂的法案。而即使涨了之后,这些工人也没有恢复原本的工资水平。”“你怎么报复回去的?”何奥看着克里斯托斯,笑问道。克里斯托斯要是真的吃了这么多闷亏,就不会还有现在的斗志和势力了。“我那段时间恰巧认识了一个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克里斯托斯也没想到何奥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轻声笑道,“然后恰巧掌握了一些这些财团走私荒野物资的材料,又恰巧被那个朋友看到了这些材料,后来抓了一批人进去,判了3到36个月不等的监禁,每家罚了大概几千万的款。再之后他们就同意把这些工人的工资恢复到了原本水平了,甚至还涨了一点。”“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想杀你了。”何奥笑了笑。他突然想起来斯兰卡家里关于维克托的那份情报,情报里说,维克托可能和克里斯托斯以及光头史密斯有私交。这样反推,克里斯托斯也可能与史密斯相识,那他所说的那个‘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多半就是赛琳娜的上司,那个光头史密斯了。“但是在那之后,我就几乎无法推动任何法案通过了,”克里斯托斯苦笑了一声,“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我做这些是否是对的,是否有意义,我是否应该继续下去?毕竟如你所见,这些事情其实很难成功,我所可能面对的阻力远远超过我的能力,我而一旦我放弃去争取这些,以我现在的地位,我可以过上比绝大多数人都优渥的生活。”然后他顿了顿,把目光投在何奥身上,“但是在前不久,我想通了,有些事情,这个世界上总需要有人去做,即使他布满荆棘,也总得有人,拨开第一株荆棘,踏出第一个脚印。”“你可能会死。”何奥平静的看着他。“所有人都会死。”克里斯托斯笑了笑,“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这个世界能改变一些,哪怕我只是点燃了一些人心中的火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何奥,“有的人死了,就死了,而有的人死了,留下了熊熊燃烧的炬火。”何奥当然知道他想要试探什么,从这段对话一开始,克里斯托斯就在试探何奥和罗伊的关系,这些话题,本身也不是真的随口一提,而是设计好的。“你让工厂购买的意外伤害险,如果身亡赔偿多少?”何奥没有接他的话题,而是转而问道。“意外身亡赔偿金是30万到50万,”克里斯托斯很有耐心的解答道,“不过,这些工厂一般只会买30万那个标准的保险。”“我知道了,谢谢。”何奥拿起桌面上的短剑,缓缓起身,拉住一旁行李箱的拉杆。“所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克里斯托斯再次追问道。“你可以称呼我为,”何奥从衣袖中拿出一张扑克牌,放在克里斯托斯面前,“K”“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们组织的名字?”克里斯托斯拿起了那张摆放在桌面上的扑克牌,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他这句话其实就是在问,何奥和罗伊,甚至和最开始拥有这把短剑的瑞吉特,是不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何奥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每个人,都可以是K。”说罢,他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间咖啡厅。“K···”克里斯托斯拿起桌面上的那张扑克牌。那是一张黑桃K。“您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