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僵持已超过两个月,中心是群山环绕的长安城,外围是驻扎伏虎关的正义教,再外围是源源不断赶来的各路诸侯与江湖草莽。这样的僵持,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难熬的事,无论是朝廷还是对正义教。数十万人参与的战斗,每天都是巨大的消耗,现在双方差不多都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继续打下去,拼的便不是两军将士在战场上的交锋,拼的是后勤,指挥者的决心,士兵的战斗意志。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先是正义教攻打长安城,打不下来,所以选择退兵。然后是长安城派人攻打伏虎关,同样打不下来。在外围,赶来的江湖草莽与天下诸侯不断厮杀。若论士兵战斗力,自然是官兵占优,可江湖草莽则化整为零,几百人几百人为一支队伍,在山林平原上和官兵展开游击战,偶尔发个火,在煮饭的大锅里加把毒药之类的,也是搞得帝国军不胜其扰。但正义教确实已经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前后的包围,切断了他们的粮草支援。如果的正义教,只能依靠所剩无几的粮草支撑。而且,冬天来了。这一年长安的冬天,比平常时候更冷一些,伏虎关已接近绝境。帅帐内,林少羽、郭烦人、红尘了、林冲以及正义教的几名上层人物正在一起议事。“天将大人,如今我们剩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五天。五天过后,我们便没吃的。”负责管理后勤的张豹道。现在的林少羽,是正义教理所当然的领袖,不管是现实意义上的,还是精神上的。粮草问题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若无后续的粮草补充,正义教将不败自败。或许,大家只能选择退兵,当然,现在这种状况,能不能平安撤退都是个问题。从踏上这条路起,便已知道这是条绝路。而绝路,向来都是没有退路的。林少羽打量着帐内挂着的地形图,负手而立,口中缓缓道:“明日派出抢粮队伍,每五百人为一队,抢劫伏虎关外,各路诸侯的粮草。”郭烦人道:“这样做,是否太危险些?”“我们现在的状况已经够危险了,没办法再危险了。”林少羽平静的说出一句话,回过头目视着众人:“我们最难的时候,当也是长安城最困难的时候。现在比的,就是谁耗的时间更长。”从第二天开始,正义教便派出小股部队抢劫关外的粮草。正义教的组成,大部分是流民,但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他们已经有不输于正规军的战斗力。而且,他们有正规军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做信仰。肯加入正义教的,他们日子大多过得不好。起事之前的职业,多是奴隶、苦力、逃犯、亡命徒。他们在内心深处,是真的相信有某种神明可以赐给他们温饱的日子。反观诸侯方面,其实很多还在犹豫中,长安城守住了怎么办,长安城守不住怎么办,这些都要提前考虑。但正义教不用考虑,因为攻不破长安城,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这些被人不耻的流贼如狼似虎,撞上了一群体面人,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围城两个月,人心在面临巨大考验,世家不畏惧乱世,他们畏惧的是不能在乱世中夺取更多利益。可对于大多数衣食无忧的人而言,他们所希望的只是安稳。因为他们目前的安稳来之不易,而在下一轮秩序重定中,没有人能保证他们还能获得安稳。至于长安城的底层,盗贼、强人、流浪汉,也趁着这个机会兴风作浪。他们觉得,固有的秩序被打破,推翻那些贵人后,该是他们出头的日子了。长安城的治安状况,变得前所未有的差,诸多人人心惶惶,而这场战役该如何结束,其实任何人都看不破。夜来,在主持完一天的军事后,李乐天进入皇宫,面见明帝陛下。如此紧急的状况,父子关系却是缓和了许多,说话倒也不必想以前那样客套。明帝坐在御书房,精神却是不错,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重病缠身,无法下榻。“如今的情况如何,粮草还够么?”明帝问。“长安城内有许多富户,他们家里多有存粮,如今特殊时期,只能强征,他们的粮草还能撑些日子。目前尚无缺粮之忧。”李乐天道:“关键在其他方面,如今城里谣言纷纷,皆说些不中听的话,只说那林少羽乃天神下凡,便是为破李家而来。”明帝冷笑了一声,忽然问:“以你估计,长安城能守得住么?”李乐天道:“我军战斗力要强过逆贼,况长安城的粮草能支撑下去。如今已经入冬,天一日冷过一日,只要撑下去,败的必是逆贼。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只不过长此以往的僵持下去,对国威无益,诸侯领兵而来,虽说为了扫清匪患,但未必没有渔翁得利的心思。即便长安能度过这场危机,怕诸侯也将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明帝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看着李乐天。“你看得很明白,我以前都小看了你,你的确有帝王之才。”李乐天心中一惊,明帝这话已有传位之意,他慌张跪倒,不停磕头。“好了,起来吧,起来说话。”李乐天站起身,还无法压下脸上的冲动,他道:“父皇,还有一件事,儿臣不得不替。长安城万一守不住,还得提前做些准备。到时,由鱼龙卫护送父王离京,以防万一。”明帝笑着摇摇头,道:“我已经逃过一次,不可再逃了,一国之君不能丢人到这份儿上,该逃的是你啊。”“父皇,我……”“长安城破,天下必定大乱,怕是有上百年的血肉厮杀。你该扛起李家的大旗,保住李家的血脉。”明帝轻抚着李乐天的头顶。李乐天怔了怔,缓缓抬起头:“父皇,连你也觉得长安城将要守不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