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通玉慢慢安静下来,强撑起笑容:“言重了,言重了,程当家当真要去长安?”“委实是不想去。”程大雷道:“最近偶感风寒,又是一路旅途奔波,奈何陛下已经差人下旨,不去一趟实在说不过去。唉,毕竟是劳碌命,享不了清福呐。”钱通玉三人都闭上嘴巴不说话,有些话他们并不方便说出口。毕竟不能指着程大雷的鼻子说:你一个山贼去长安不是找死么。出奇之人,必有出奇之举。程大雷自从出世以来,做的许多事情大家都看不透,但却总有出人意料的收获。他这次赴险去长安,心中该是已经有了把握,至少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他的把握从何而来?难道说,他暗中真的是李氏皇族在支持,双方已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同盟。能成为一城之主,自然不会有人是傻瓜。钱通玉、白空集、孙别山三人概莫能外,此刻他们心底都思量着。程大雷就坐在他们面前,拔出刀就能杀掉的距离,可他却像周身罩着迷雾,令人无法看透。钱通玉哈哈笑了一声,试图冲淡场子上的严肃:“那我就先祝程当家一路顺风,其实程当家误会了,我们三家对程当家一向都是很佩服的,不然也不会派人去和程当家谈。不过,原谅我们都有些私心,遭逢乱世,心里难免就多想一些。”“想什么?”程大雷饮尽杯中酒:“我知道,在帝国我的名声不如何好,是真是假,世人自有公断。可我问一句,可有人听过,我对不起自己人?”三人略想了想,确实在这方面,程大雷并没有什么污点。当初为了林少羽,他不惜与整个帝国为敌,做人做事,纵然读书人对其口诛笔伐,但仁义礼智信中的这个义字,程大雷并没有丢失。“若说诚意,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便是诚意。既然想要和三位做朋友,我便先将生死交给三位,可三位所言所行,委实有些差强人意,实在令程某谈不上佩服呐。”钱通玉三人都垂下头去,心中有几分惭愧。倒是孙别山先开口,道:“不是不信任程当家,实在是世道如此。既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孙某也就把话挑明了说。从今往后,姓孙的跟着程当家做事,这凉州,程当家说了算。”钱通玉不过略顿了顿,便拱手道:“唯程当家马首是瞻。”只有白空集一人未表态,程大雷目光看着他,钱通玉与孙别山也同时看着他。白空集与宋伯康是结义兄弟,交情如何不去说,名声是有的。谁知他会怎样抉择,不过程大雷并不着急,他很有耐心。假若交情当真值钱的话,今日白空集何必出现在这里。“以后听程当家的。”程大雷端起酒杯,道:“请。”三人同时举杯,异口同声道:“敬程当家。”落日沉入西山,一轮明月升上半空,隔窗看过去,水天一色,耳边有夜鸟鸣声,虫语鸣鸣。钱通玉喝得面红耳赤,道:“程当家不用担心,今日就在城中歇下,有一品楼的小红鲤,色艺双绝,今夜就由她伺候程当家。”程大雷摆摆手:“不了,家里还有事要做,今夜就不在这里歇了。”钱通玉三人面面相觑,莫非是小红鲤满足不了程大雷的胃口,程大雷嫌弃对方是个风尘女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说不得要献出家中的歌姬爱妾,更甚者还得是钱通玉的女儿侄女之类的。如果程大雷真能摘到凉州王的封号,便是送给他也不算什么,说不得还是好事。不过目前,程大雷还不值得钱通玉如此下本。现在钱通玉不明白程大雷推三堵四所为那般,倒是不曾听说他是个吃素的主儿。程大雷去意已决,钱通玉三人再三挽留也是无用。只好一路将程大雷送到渡口,程大雷登上小船,双方互相拱手。“程大雷,一路顺风。”“好说,好说,诸位请回吧。”依旧是银眸摇橹,顺流而下,船行的速度很快。但钱通玉三人立在渡口,遥望程大雷消失的背影,还未离开。“当真就这样放他走么?”白空集道:“纵虎容易擒虎难呐?”孙别山道:“真如果动手,有把握留住他的性命么?即便杀了他又如何,蛤蟆寨的精兵强将一拥而上,我们当真挡得住么?”“也未必挡不住。”白空集说了一声。“虎……”钱通玉摇了摇头:“此獠已露麟角之象,放眼整个帝国我不敢说,但在凉州,他已是一头化风化雨的龙,说不得有朝一日便乘风而起,龙腾九霄。”白空集一楞:“我们当真要跟随一个山贼?”“成者王侯败者寇,谁敢说他是贼?”浩甲与凉州城相距甚远,但顺流而下总比逆流而上更快些。大概有两个时辰,程大雷已经返回凉州城。刘悲、徐神机、吴用几人都等在城主府,他们也是担心程大雷。程大雷有胆子铤而走险,谁知钱通玉会不会狗急跳墙。见到程大雷回来,三人才算放心。小鹿捧来醒酒茶,程大雷漱了漱口,吐在痰盂中。“大当家,怎样,事情谈妥了没有?”吴用道。“能活着回来,就算是谈得差不都了。再和他们接触一下,许多事情就应该好谈了。”不单单刘悲三人,便是崔白玉几人,也惊叹程大雷的作为。想要做凉州的老大,总也是要摆出老大的气度。崔白玉以前接触的人,不缺乏智慧和算计,但勇气这种东西在贵族子弟中,的确是稀罕的品质。“咱们能信任他们么?”吴用问。程大雷难免多看了他几眼,这种愚蠢的问题,徐神机都不会问。世上根本没有绝对信任这种东西,无非是诱惑不够,只要他们承担不起背叛的代价,他们便只能选择信任。“看来我当真要走一趟长安。”程大雷静坐片刻,饮了杯茶。现在他已感觉,名正言顺当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