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个说法,盖棺定论,人死之后一生的功绩过失都已定下,才可以对他做出评价。如果死去的人灵魂不灭,便会像简宁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别人在她死后如何定义她的一生。她是世上为数不多幸运的人,她看到了许多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她的前夫和婆婆的嘴脸。她和爸爸一死,妈妈身不由己,整个简氏都由傅天泽操盘,而傅天泽的妈妈,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也开始颐指气使,将整个简家的别墅和家产都当做是她的所有物,那么横行无忌,一点都不知羞耻,没有任何愧疚和不安,人心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简宁想起以前她的婆婆刘翠云来时,爸爸妈妈对她多么客气、礼让,如果说爸爸妈妈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简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恨。既然刘翠云如此理所当然,是不是那次酒店的失火案和爸爸的死亡、妈妈的疯癫刘翠云也全都知情?也就是说,除了沈露和傅天泽的策划,刘翠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傅天泽带着沈露来简家的别墅与他们一起过中秋,这是拿沈露当儿媳妇儿看待的架势。“是,阿姨,我知道了。”面对刘翠云的刻薄,沈露还是维持着笑意答道。“哼,知道就好,小泽,妈累了,进去吧。”刘翠云用手拢了拢新做的发型,挺胸抬头地朝别墅大门走去。不得不说她的气质并不好,只是个普通的操持家务的中年女人,即便穿上了贵妇的衣服,一言一行之间都没有任何贵妇的优雅,反而将昂贵的衣服穿出了廉价地摊货的感觉。刘翠云和傅天泽先进去,沈露跟在后面,简宁看着沈露的侧脸,沈露显然很不满刘翠云的态度,但还没到发作的时候。丑媳妇终要见公婆是吧?从前刘翠云什么都没有,对身为大小姐的简宁恭恭敬敬,这可以理解。如今,沈露想嫁入傅家,恐怕没那么容易。刘翠云要发泄就只能朝沈露发泄,傅天泽是绝对不会为了沈露而去对付他的妈妈的,他是个禽兽,也是个孝子,他妈妈在他心里始终排第一位。简宁认知了这一点,缓缓地笑起来,很好,这个局面不错,一个一个来,沈露想嫁入豪门?想嫁给用卑劣手段霸占了简家财产的傅天泽?除非她真的死了,灵魂也不能再呼吸,再也记不住仇人的嘴脸!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简宁忙把扬声器按住,一看来电显示,是顾景臣。他昨天没找她,今天想起来了?看着傅天泽母子踏入别墅,似乎还有心在别墅里逛一逛,所以一早就下了车,母子二人说说笑笑,外加一个沈露,真是团圆之喜。简宁一直目送他们进去,消失在视线里,这才站起身来,接了电话。电话接通,她没说话,顾景臣停顿了三秒钟后,冷笑道:“宝贝儿,你又在干什么坏事了?你要知道,不接我的电话后果很严重,接我的电话这么慢,一样会惹我生气,我一生气,你的日子就不好过。”简宁便解释:“我刚刚没听见,不是故意的。”顾景臣嗤笑了一声:“骗我罪加一等。”简宁还在狡辩,皱紧眉头,把脚边的石头狠狠踢飞,像踹飞顾景臣一样,语气淡淡:“是真的,我没听见。”“使那么大力,那石头是我的脑袋,你在发泄你的不满还是怎么着?”顾景臣哼道。顾景臣看得到她在做什么?简宁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朝四面看去,没看到任何人。在这种地方,简家的别墅周围,顾景臣居然知道她在干嘛,实在太过诡异,她的呼吸不由地粗了起来,有一种秘密被人窥探的惊慌。见简宁不说话,顾景臣顿了顿,笑道:“别紧张啊,宝贝儿,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叫做躲猫猫,你往四点钟方向走十步,再往六点钟方向走二十步看看。”简宁不想顺着顾景臣的话去做,莫苒那双清澈的眼眸在这时候已经变得深潭一般,她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身体转向顾景臣说的四点钟方向,走了十步,看到一个窄巷子,再朝六点钟方向走了二十步,就是一个绿化植物园,透过那些树叶间的空隙,看到了那边站着一个人——顾景臣。军人最擅长隐藏,他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潜伏,观察敌人,却不被敌人看到,显然,顾景臣虽然退役,却没忘记他曾学到的职业技能。“宝贝儿,找到我了,开不开心?”树影交错中,顾景臣的脸藏在一片绿叶中,很英俊,带着笑,甚至可以称得上迷人。简宁缓缓地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放下,她可以从顾景臣的笑意中感觉到他的疑惑,他肯定会问她为什么来简家的别墅,为什么要鬼鬼祟祟。顾景臣还握着手机,见她把手放下了,他很不满地挑了挑眉:“宝贝儿,我可没叫你挂电话,你太不乖了。”顾景臣的气场确实强大,压迫得她喘不过气,但是,简宁毕竟不是小女生,她的慌张没有持续很久,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很随意地看着顾景臣笑道:“四少,中秋佳节,你不去陪家人团圆,竟在这种地方玩躲猫猫,真有雅兴。”顾景臣的深邃眸子盯着她:“宝贝儿,你喜欢,我就陪你玩啊。”简宁心里在疑惑,到底顾景臣是跟着她来的,还是跟着傅天泽他们来的?她是简宁,因为复仇所以跟踪傅天泽,顾景臣图什么?为了好玩儿?顾景臣没有跟着傅天泽的理由,更不应该那么无聊地专门盯着她,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知道这具年轻的身体里住着简宁的灵魂?种种猜测被顾景臣的一句话打破,他说:“小宝贝,我终于知道你的心情了,当小三的滋味儿真不错,尤其是偷窥情人跟她的情人在一起,这种感觉,够刺激。”顾景臣说话的时候还冲她眨了下眼睛,声音也异常性感惑人,简宁心里却突地一下,听顾景臣的口气,这个“当小三”绝不是指她一个人,显然是指顾景臣自己。他在当谁的小三?当她的?不,她是他的情妇,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他们双方都达成了共识,顾景臣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小三小四。那么,在顾景臣的视线所能观察到的范围内,除了她便只剩下傅天泽母子和沈露,顾景臣性向正常,当然不会爱慕傅天泽,刘翠云更不可能,那唯一剩下的女人只有……沈露。所有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简宁的脑海里顿时理出一条清晰而混乱的线索来——顾景臣跟沈露勾搭在一块儿了?而且,顾景臣立志要做沈露和傅天泽的小三?这个世界真玄幻。人的思维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猜透。顾景臣真恶心……这些念头一条条闪过简宁的脑子。最后这些活生生的念头一条条淡下去,她的心变得铁石一般冷硬,她看着顾景臣,隔着绿色植物呼吸出的新鲜空气,简宁在心底张牙舞爪地狰狞一笑。很好,顾景臣,放心大胆地去勾引沈露吧,纠缠得越深越好,越念念不忘难舍难分越过瘾!她巧笑倩兮地看着顾景臣:“四少明白这种感觉就好,那我就不用费神跟四少解释来这里的原因了。又刺激又嫉妒,快要抓狂了。”她嘴上说着嫉妒,笑容却甜美异常。顾景臣盯着她的笑脸,很想从绿叶的缝隙里伸出手把她的笑容撕烂,但最后他只是沿着绿色植物圈起来的墙朝一头走去,他说:“跟我来。”简宁在另一边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之间始终隔着高大葱郁的常青树。别墅区很安静,周围无人,让简宁想起小时候还住在C市的军属大院里头时,他们一群孩子玩过的游戏。也是躲猫猫,如此简单的游戏,她从来没有找到过顾景臣,除非他自己走出来。他总是藏得悄无声息,隐蔽得太好,让她以为他已经不在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废弃了的军工厂里。她喊他的名字,他不答应,她哭,他没有反应,以为这是她在耍诈的手段。有一次,她的手真的被废弃的军用器械划伤了,疼得大哭,他还不肯出来,是因为她没有说找不到他了,她不玩了,认输了,只要游戏还在进行,他就什么都不管。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爷爷,爷爷摘下眼镜,慈爱地摸着她的头说道:“顾家四小子天生应该当军人哪,但是,宁宁,合格的军人有时候并不能同时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服从军令和顾忌家庭,有时候很难两全,但也并非自相矛盾,他太较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爷爷希望以后你不要跟顾家的四小子走得太近,你是女孩子,应该被疼爱,无论多大的年纪,都该被捧在手心里。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给不了你疼爱,要是你跟他在一起,你会很辛苦。”她那时候还不到十岁,根本不懂爷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家长越是不喜欢的那个人,往往能赢得子女更多的注视,她此生最大的叛逆就是爱上顾景臣。果然,爷爷的话是对的,她伤得鲜血淋漓时,顾景臣从来都不在身边,他对她不闻不问,为了他的家族,为了他自己,为了秦采薇,一步一步,将她弃之如敝履。后来,她的手指不会再流血,心却血流不止,如今,她的手、她的心都已经不会再流血……呵呵,简宁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唇角勾起一丝怨恨的弧度,爱算什么,她已没有爱,她不会再受伤,她不会放过顾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