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坐在马上一言不发,神色木然无悲无喜。只是那心中却翻翻滚滚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来。
当日在京城领了皇命而走,至今已经是半年过去了。这半年来,他带着这一队人越沼泽过草地,翻高山钻老林,深入不毛,足迹几乎遍及塞外大漠。
从炎炎秋日直直走到酷寒隆冬,期间经历的危难险阻、百般苦楚,让这些素日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番子们,个个都苦不堪言。
可是没办法,他们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因为皇帝陛下的旨意可是明白的说了,找不回苏默来,他们也就不用回去了。
他们是皇帝的家奴,与那些个臣子们不同。臣子们或许还可以找上些这样那样的借口,真完不成使命大不了豁出去夺爵降级,又或是罢官不用而已;
可是他们呢,一旦不能完成主子的命令,轻则一顿庭杖打个生活不能自理,重则可就是脖子上的瓢儿直接被摘了去啊。
这就是家奴,平日里或许可以仗着主子的势横行威风,但是若要让主子恼火起来,说杀也就杀了,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这样,当日从京里出发的百余人的队伍,至此已经剩下不过三成了。三分之二的人员损耗,死于战斗中的连一半都不到,大多却都是死于恶劣的气候和环境。以至于让剩下的人,人人心中都充满了悲戚绝望,几近于麻木了。
王义初时还会指天画地的大骂,把苏默家里的女性长辈不知问候到了往上多少辈儿。可在经历了种种过后,他实在是连骂的情绪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对苏默喊爷爷喊祖宗,只要苏默别再到处乱窜,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就好。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的思索,这位祖宗究竟是属什么的,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从中原到边塞,从杨家城到宁夏,最后竟然又一头钻进了草原大漠,然后华丽丽的消失无踪,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奇人啊,气人!还很欺人!只是你大爷的干吗就只认准了我王义欺负呢?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草原上乱了又平,平了又乱,达延的人马、亦思马因的人马,还有各种响马盗匪杀的不亦乐乎;至后来,北边的罗刹人又来插了一脚,以至于引来了各种诡秘的势力也纷纷加入,使得整个草原如同群魔乱舞,让素来被人闻风胆丧的东厂都要夹着尾巴,整日介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一刻一个不对,就把小命儿交代在这儿了。
在这异域蛮荒的,东厂的名头完全没有任何的威慑力,甚至一旦暴露出来,将会引来无数仇视的目光。毕竟,大明两厂一卫的名声实在不咋的,以往的孽造的太多了。
就这么凄凄惨惨的一路艰难而行,到了如今已是弘治十二年了,找了半年都摸到苏默的半根毛,王义等人其实都有些绝望了。他们甚至在思考着,是不是要干脆放弃了,然后隐姓埋名,找个深山大泽的度过残生就是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风云再起。有探马探得,蒙古王庭周边众多小部落遭到毁灭性的屠戮,再之后,不知为何,罗刹人和蒙古人也起了龌蹉,很是凶狠的做了一场。
蒙古人出动了上万人的规模,生生将罗刹人一整座大营给夷平了。而在这其中,传说竟有人打出了大明钦差副使的旗帜,也参与到了这场突兀而生的混战中。
在刚得到这个消息时,王义足足呆了有半刻钟之久。那种失而复得、死而复生的复杂情感这叫一个酸爽啊。
那位爷,那位祖宗,他……他他,终于显影了!苍天有灵,感谢上帝、感谢佛祖、感谢三清道君、感谢cctv、感谢mtv……
好吧,最后两个感谢纯属胡思乱想。可那一刻王义的心情,真是恨不得感谢漫天诸神,所有他能想到的神佛了。
还等什么?出发!立即去找到那位祖宗,就算是跪求也得将这位爷求回去。这回,可决不能再错过了,死也要紧紧的跟住咯。
可是、然而、但是,就在王义带着剩下的小猫三两只,顶风冒雪的一路狂奔,好容易赶到时,却发现那位“苏跑跑”又走了。苏跑跑不愧是苏跑跑,再一次深刻阐述了“跑跑”的释义,招完事儿惹完祸后毫不停顿,一路继续往东去了。
王义这个欲哭无泪哟。这寒冬腊月的,祖宗您这又要是闹哪样?咱大明可是在南边啊,即便是你要完成皇命,可那蒙古王庭也是在南边好伐?可你这又往东跑的个什么劲儿?
你老人家干脆给我一刀岂不来的更痛快!这一刻,王义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