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筛目光左右扫视一圈儿,哪还不知道答案,不由的一股怒气自心头而起。待要发作,却又极力克制下来,眼底不由划过深深的失望之色。
这些人毕竟都是自己的嫡系,再如何不成器,却是不好当着众军面前轻辱。
外人向来都道蒙古大有中兴之兆,人人提起达延可汗、火筛头人都是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贤明之主,大元中兴有望。殊不知,真实的情况,却是自昔日败出中原后,蒙古军卒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早已没了昔日的武勇。别说跟成吉思汗时比了,便是之后的忽必烈、蒙哥诸位大帝时,也是天差地远了去。
指望着这些人,大元真的还有再次入住中原、君临天下的一日吗?火筛忽然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往日从来不曾动摇的信念,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了动摇的迹象。
“立即派人……”他深深吸口气,无奈的正要开口安排善后事宜,猛不丁却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山顶处,那话头戛然而止,脸色阴沉的如要滴下水来一般。
山顶上,一面一看就是百般拼就的大旗,此刻正竖了起来。那旗子完全没有装饰,只是一色的黑,就那么立在狂风之中,却给人一种气势雄浑、凌云傲世之感。
大秦,尚水德。而黑色,便代表了水。不需要什么字,便只一面黑旗,便已足够了。
黑色大旗下,越来越多的人影纷纷聚拢过去。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显然,那些明人还活着。这帮酒囊饭袋,搞出诺大的动静来,没能奈何了对方半分,却把自个儿险些弄出个好歹来。火筛此刻的心情,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了都。
可汗忽然的异常,终于让几个千夫长也发现了山顶上的动静,当即不由的尽皆面面相觑、心惊胆颤不已。
只是这回的心惊胆颤,却不单单只是惧怕火筛的治罪了。同时伴生的,还有对山顶上那拨人的惊惧。
那究竟是些什么人啊?为何身边各种异人异兽不说,便是连这种近乎于天罚的灾厄之下,竟然还能活下来?莫不是他们真有神灵庇佑吗?
人往往便是这样,对于不能理解的事儿,总是不由自主的往神灵鬼怪身上扯。无论古今中外,无外如是。
火筛并不知道自己部下们的心思,他现在只是极致的愤怒。他感到自己被愚弄了,被羞辱了。今番若是不能拿下山顶上这些鼠辈,他火筛从此往后在草原上,必将被传为笑柄。
深深吸口气,使劲闭了闭眼,将万般心思强制压下。将不可因怒兴兵,他虽然愤怒,却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分析判断一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从现在起,由本汗亲自指挥。尔等各率部下听令,但有敢畏缩不前者、扰乱军心者、临敌怯阵者,皆斩!”
此令一出,众人纷纷一个激灵,凛然单腿跪倒,大声道:“唯!”
“巴穆尔、固伦哀,你二人各率本部,担土铺路。此番虽山峰崩塌,灭了火计,却也将上山之路开平了。只要能将坑洼处填平,敌无所据也,必为我大军碾碎!”火筛淡然吩咐着。
众人目光不由一亮,对啊,果然不愧为可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于是,士气大振。
巴穆尔和固伦哀领令去了,火筛又道:“突颜、施力坦,你二人尽率本部,待到巴穆尔和固伦哀将路铺好后,全力进攻则可。本汗亦将亲帅本部,在后为你二人压阵。此战,有进无退,敌不灭则我灭!而今,敌无险可守,我以多对少,便只碾压过去,休问其他。此战,胜必在我!”
“唯!胜必在我!”剩下两个千夫长满脸潮红,嘶声大吼着。转身挥臂一招,各自聚拢所剩兵马往前去了。
火筛端坐马上,遥望着山顶,喃喃道:“任你百般谋划,我只以力而并,你将如何应之?”
如何应之?实话说,苏默还真没法应了。
此刻,山顶上,顾衡神色复杂的看着苏默,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到,苏默竟然胆大到直接挖倒了一座山峰拒敌。这简直就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儿。
若不是那山峰两侧正好有块缓冲的平台,只那山峰倒塌的一瞬间引发的气浪,不等杀敌便能先将他们这些人灭了。
此子年纪虽小,却胆大心细,为人所不敢为,行事看似胡闹,事后仔细想来,却又总是有据可依,令人瞠目结舌之余,却是不得不叹服再三。自己卖身与他,想必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平淡了吧。只是不知眼下这一关,他却又有什么法子过去呢?
苏默默然,他真心没法子了。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拼尽了所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什么计谋都是无用。看来,只能用那最后一招了,却不知老天肯不肯帮忙。
这般想着,动念便要沟通始终藏在衣领中的金甲。是的,他所谓最后的依仗,便只有金甲了。若是金甲能再找到那群大黄蚊,必将能保护众人冲出去。
可谁知道那群大黄蚊现在去了何处?又或者离了金甲的护持,还能不能度过寒冷这个天敌?苏默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而就在他发动神念的一瞬间,忽然间猛的一怔。下一刻,遥远处,一声悠长的狼嚎响起,腥风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