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当听的这番肺腑之言,不由大为动容。离席伏地拜倒,泣声道:“仆下愚钝,不知大汗宏图,妄自胡言,还请大汗恕罪。”
达延可汗急忙上前扶起,亲手按着他坐下,拍拍他肩膀,动情的道:“兀当兄弟无须如此,遍观整个王庭,如兀当兄弟这般忠义良臣者,十之不存一二。本汗一向以手足视之,便有些偶尔不当,也从不会放在心上。此中远近,尔当知之。”
兀当脸色涌上一层赤色,激动的微微颤抖,连连点头,哽咽不能语。
达延可汗再次拍拍他肩头,转过身去,眼底却倏然划过一抹得意。他却未能看到,便在他回身后的那一刹那,原本低着头满面激动的兀当,眼中同样也划过一抹同样的神色。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至于说究竟谁娱乐了谁,谁演过了谁,身在局中,却又有几人能真正明白?
待到达延再次回到座位坐下,君臣二人的神情都再次恢复正常,一副君明臣贤之相。
兀当忧虑的道:“大汗,若如此,那图桑处将何以处置?是不是……”说到这儿,挥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达延可汗微微摇头,眯着眼冷声道:“不,他还不能死。那老匹夫身为右帐贤王多年,根深蒂固。王庭之中,各部麾下,与之牵连者不知凡几。一旦冒然动了他,怕是连本汗那好儿子,都要起了别的心思了。且先押着吧,只要不使他与外勾连,便是老虎没了爪牙,翻不起多大风浪来。”
兀当低头应是,眼底却不可明察的闪烁了下。君臣二人又再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将晚,这才辞别而退。
一路回到家中,早有兀木尔迎了上来。殷勤的为父亲脱了外氅,又将一碗热腾腾的*端上,看着兀当惬意的啜着,兀木尔这才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今日之事。
兀当欣慰的看了儿子一眼,这个儿子从当日一败之后,竟似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再整日介到处疯跑瞎玩了,反倒是对族内各种事务变得上心起来。
看来,果然是爱情才是让人最快成长的催化剂啊。
兀当暗暗感叹着,心下倒是对苏默和图鲁勒图有些感激起来。对于儿子的上进,他自然乐见其成、不吝指点。当下,便将今日之事尽量详尽的说了一番,并为其着重指点了几个应当注意之处。
兀木尔很是认真的听着,并时不时的将不明白之处问出来,这又让兀当老怀大慰。只是他若是知道了这个儿子,之所以变得如此上进了的真实原因,会不会就此吐血而亡,那就尤未可知了。
大元蒙古的左帐汗王家里,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充满了温馨和祥和。但是在另一位同样地位的右帐汗王家中,则又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一副画面。
“该死该死该死!怎么会失败,怎么会失败?!蠢材!废物!火筛这个废物,还号称什么大元名将,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五千人对上区区八百人,竟然还大败而回,他还活着干什么?他还有何面目活着?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图桑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的如同疯癫一般,在屋中来回走着。两眼血红浮肿的咆哮着,看上去哪还有半分往日右帐汗王的风采,倒似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一般。
来悄悄通报消息的心腹,惊惧的觑了他一眼,便连忙又再低下头去。打从这位王爷被大汗看管起来后,便一日日喝的酩酊大醉,再要不就是大哭着喊冤叫苦,祈求要见大汗云云。如今日这般疯癫模样,却又大为不同。
心腹心下暗暗担忧,生怕这位爷声音太大,引得人来看到。正要壮着胆子进言,劝这位主子忍耐一下时,却忽听主子猛的大叫一声,随即所有声音便戛然而止。
心腹心中惊疑,赶忙把之前的话又再憋了回去,等着是不是这位主儿的又一波情绪上来了,且先让他发泄出来再说为妙。但是不待这心思落下,却听噗通一声闷响,急抬头看时,不由的是大吃一惊,骇然大叫了起来。
屋中地上,右帐汗王图桑仰躺在地,老脸上狰狞扭曲的神色未消,额头正中间却有一个拇指大的血洞,此刻正汨汨流出红与白交织的液体。那大睁着的眼神中,分明带着几分诧异和惊恐,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死了!右帐汗王死了!就那么诡异的死在自己的家中,连凶手甚至是凶器都没找到。一时间,这个消息极快的传到了每一个蒙人的耳中,不知就此衍生出多少个灵异的版本。
没人发现,就在右帐汗王倒地的那一瞬间,一点金光疾似流星般飞出了大帐,飞出了王庭,在夜色中闪烁了几下,便再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