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统帅,任何情况下都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并提前做出准备。
根据宁镇前线送来的诸多战报,济尔哈朗的大军一直在主动进攻,一直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郑成功参战后情况虽然变得复杂了,但济尔哈朗仍然有很大的机会打赢这一仗,多尔衮更多只是未雨绸缪,考虑到万一战事不利,派谁去救援济尔哈朗。
是的,这就是“最坏的可能”了,济尔哈朗麾下都是清军中的精锐,万一战事不利,最多向湖广的孔有德学习,躲进南京城里坚守不出,楚军不可能把他的几万大军一口吃掉。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派谁去救援济尔哈朗呢?多尔衮挑来选去,选中了吴三桂。
济尔哈朗麾下囊括了半数八旗精锐,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江南则是清廷的粮赋之本,同样不能有任何闪失,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最坏的可能”,哪怕丢掉汉中,丢掉陕西,也必须调吴三桂南下。
但是洪承畴知道,多尔衮既然提前想到这个问题,就会对陕西、汉中作出安排,不会事到临头才被迫采取壮士断腕的极端手段。
他的思维极其敏捷,下意识地问了多尔衮一句,是不是打算和西军议和。
议和这种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本来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多尔衮竟坦然承认了。
一厢情愿!
不靠谱!
“这……,怕是不易啊!”
如果换个人声称要和西军议和,洪承畴根本不会理他。但这番话从多尔衮嘴里说出来,分量自然又不相同。洪承畴意外之余不得不认真考虑,和西军议和到底有几分可行性。
“自古以来两军谈和。要么是俯首称臣,要么是以战促和,西军却分明不在其列……皇父摄政王素来深谋远虑,想必还有长远安排,老臣愚钝,看不透其中奥妙。”
别在这打哑谜了,说吧,你手里还有什么牌?
多尔衮淡淡一笑:“漕督王文奎近日送来一份急报,他在清剿安庆府叛贼时发现了一名隐匿的朝廷要犯。此人对外自称王士元,三木之下,却招供实为崇祯四皇子朱慈焕,于顺治元年被李闯乱军胁裹出京,辗转逃到安庆府,隐姓埋名藏匿至今……”
听到多尔衮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越来越精确,洪承畴骤然抬起头,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
“胜朝的永王么?我当年见过他的……”他目光闪动。淡淡说道:“该不是王文奎搞错了吧?这些年多有侥幸之徒假托崇祯皇子之名,或者邀取朝廷恩养,或者蛊惑百姓作乱,当年伪明弘光帝就闹出假太子案的笑话。这个自称朱慈焕的王士元也定系假冒,应当命王文奎将其速速处死!”
如果此人真是崇祯的皇子,对清廷肯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当然要把他杀掉,但是满清自称继承前明胜朝的正统。多尔衮和顺治时不时还去拜祭明朝帝陵,总不能公然把崇祯的皇子杀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必辨查真伪,直接以假冒的名义把他杀掉。(按照满清的说法,明朝是被李自成推翻的,满清是从李自成手里夺取的天下,清军为了吊民伐罪,为了给崇祯帝报仇才挥师入关,至于弘光朝和隆武朝等南明政权,都是不合法的伪明。)
“哈哈哈,倒也不必!当年李自成入北京,尚且加封崇祯太子朱慈烺为宋王,难道孤王的胸襟气魄,还比不上李闯一介草寇么?”多尔衮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慷慨豪迈。
洪承畴微微一挑眉毛:“王上此言何意?”
“你从宫中挑选几个老成的女官太监,代我去安庆府走一趟吧,看看这个朱慈焕是真是假,若系宵小之徒假冒前明定王,直接斩了就是,若真是定王本人,就想个法子把他暗中送给孙可望。”
“嘶……,这,这的确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却有饮鸩止渴之嫌,皇父摄政王请稍候,待老臣斟酌一二。”
事关重大,洪承畴把君臣之间的虚礼全都抛在一边,反复权衡着其中利弊。
好容易抓到敌方的重要人物,却要把他完好无损的送回去,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想来,却是一步意味深长的好棋。
西军孙可望之所以归顺隆武帝,更多是迫于形势,如果让他得到崇祯皇子,他会怎么做?
直接杀人灭口?
别开玩笑了,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满清借刀杀人之余,还捏住了他的痛脚,只要揭露出来,孙可望立刻就会遭到千夫所指。
把朱慈焕交给隆武帝?
这个有可能,孙可望把自己摘出去了,烫手的山芋却交给了隆武帝。隆武帝得位不正,面对桂王朱由榔都心虚气短,突然冒出来一个正牌的崇祯皇子,南明内部必然发生极大的混乱,甚至有爆发内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