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到黄昏,时间不多了,这一次进攻必须击溃楚军,为了节约时间,他不惜派宝贵的重步兵发起强攻,如果还是铩羽而归的话,那就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蚀一袋子米!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一八二旅有时候表现的很笨拙,有时候又表现的很顽强,每每出乎尼满的意料,就像武林高手碰到了王八拳,对方总不按套路来,反而搞了个手忙脚乱。
从追上一八二旅开始,尼满就在不断调整自己的心理预期,一开始,打算以伤亡五十人左右的代价消灭对方,后来增加到一百人,二百人……现在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二百,最惨烈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尼满又把上限调到四百。四百是他能够忍受的最高伤亡了,虽然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说法,但为了消灭一千多人的明军步兵,却损失七八百的八旗骑兵。说到哪里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次的进攻必须成功,否则的话。四百人的伤亡上限就打不住了。
清军重步兵如狼似虎,冲向楚军的环形工事。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身鲜血的独臂清将,他刚才被炮弹撕断了一条胳膊,换做普通人早就昏厥倒地,失去战斗力,可是这个清将却极为勇悍,胡乱把断臂处包扎一下,就单手提刀率先冲锋。断臂,鲜血,闪亮的刀光。咬牙,切齿,狰狞的脸上汗水淋漓,此刻这员清将就像战神下凡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气,丁宗望远远的和他眼神一对,心里感到猛的一寒,后背上的寒毛陡然立了起来。
“去你妈的!”从旁边士兵的手里,丁宗望劈手夺过一支鸟铳。熟极而流的检查一遍枪支状态,猛然两手端起枪,放平指向那员清将。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丁宗望感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消灭它。而不是惊慌恐惧。
“砰!”
枪声响,清将倒。
战场不是戏台,扮相凶的。未必真的实力强,那个清将身受重伤。不老老实实地下去治伤,却耍勇斗狠继续战斗。身上的铠甲也都破了,被丁宗望一枪击倒。
但除了丁宗望这一枪外,其他楚军火枪兵已经退到了后排,命中率和杀伤力都大幅降低,清军重步兵除了身披重甲之外,因为虎牙刀、大刀和倭刀可以单手使用,另一只手多半还拿着盾牌,伤亡并不大,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冲到了楚军工事的前面。
短兵相接!
一冲而破!
眼看清军向这一段工事发起进攻,楚军有意加强了防守兵力的厚度,但是清军重步兵集团冲锋的冲击力太强,单薄的工事没有太大的阻挡作用,被他们轻易的冲进阵中,双方展开激战。
吃一堑,长一智,楚军的长枪兵这次得到教训,虽然被清军重步兵冲进阵中,也没有轻易上前补位,而是稳稳守住自己的阵型,刀盾兵在前面顶着,长枪兵在后面不断攒刺,比刚才的战斗表现强了许多……但是清军重步兵的装备好,素质高,有很多上过战场的老兵,在肉搏战中明显占上风,一步步的向前推进,楚军士兵的伤亡明显大于对方,牺牲两三个人才能杀死一个八旗兵。
咬着牙硬顶!
这就是列阵而战的好处了,战场上的楚军士兵看不到全景,只要身边的同伴还在坚持战斗,只要军官仍在指挥,伤亡再大也没有明显感觉……反正都是在拼命呗,都是在以命换命,楚军士兵虽然不断牺牲,对面的八旗兵也在接二连三的倒下,至于具体战损比是多少,普通士兵并不清楚,所以没人感到害怕。
“这帮新兵蛋子!这帮新兵蛋子!”副旅长韦定源喃喃不绝的嘟囔着,又心疼,又激动。这些新兵缺乏实战经验,对战场形势不敏感,此刻却成了支持他们继续战斗的原因,面对明显强过自己的敌人却死战不退,新兵们转眼间就牺牲了一百多人,场面异常悲壮。
“这次见了血,下次就是老兵了。”旅长张延世也很心疼,却狠着心一动不动,看着士兵们浴血奋战。打仗这种事就像游泳一样,站在岸上看一年也学不会,必须亲自下手扑腾,喝上几次水,沉上几次底,如果有命活下来就成了会打仗的老兵,如果在战斗中牺牲就属于自然淘汰,这种筛选方法虽然残酷,却最有效,最直接。
惨烈的战斗中,伤亡数字直线飙升,转眼间,楚军士兵又倒下了一片,张延世却依然不为所动,韦定源想要说些,嘴巴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见血!新兵一定要见血才能成长,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让新兵们经历一场完整的战斗,在残酷的实战中感受恐惧、死亡、亢奋、爆发、亲眼看着同伴惨烈的牺牲,亲手杀死凶狠的敌人,哪怕因为胆怯而逃跑,乃至于全军崩溃,事后各种悔恨和惭愧,都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成长过程……当年赣州会战的时候,汪克凡就曾经亲自率领一支由辅兵组成的队伍阻击强敌,那一战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活下来的辅兵很快都成长为优秀的战兵,韦定源也是其中之一,这几年更是因为屡建奇功,受到连续的提拔,不到三十岁就当了上副旅长。
前方的战场上,楚军士兵迅速的减少,量变终于引起了质变,清军重步兵的优势越来越大,兵力也完全铺开,形成几个打一个的局面,楚军的枪兵和刀盾兵终于撑不住了,转身向后逃了下去。
清军重步兵这次也学乖了,得手后毫不迟疑,继续向前猛攻,和后面的楚军辅兵撞到了一起。
楚军辅兵和其他官兵的辅兵不同,都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除了不披甲之外,不分兵种之外,比那些战兵中的新兵差不了多少,一八二旅这几天伤亡的士兵很多,辅兵们临时借用他们的刀枪铠甲,一个个也都全副武装……清军重步兵看到对面迎上来一支生力军,当下不敢托大,连忙收拢队形,小心接战。
真的打到一起,清军重步兵还是感到了明显的差别,论单兵素质的话,辅兵比新兵差不了多少,但是整体上的协调指挥就明显不足,没有那种独立作战单位的韧性。把最前面的两排辅兵杀散后,引起了后排辅兵的混乱,连锁反应之下,整个辅兵队很快就被击溃。
一八二旅的旅旗前面,只剩下一支数百人的枪兵队。
冷兵器作战最重士气,这些长枪兵在外围战斗中刚刚发生溃败,虽然重新编成一队,士气却严重受挫,战斗力也大幅下降,只凭他们,肯定挡不住清军的重步兵。
关键时刻,楚军的火枪兵、弓箭手却大显神威,他们每个连,每个队都维持着自己的编制,战旗飘飘,始终和清军重步兵保持着战斗,像丁宗望、熊元重这样的中基层军官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军官,一边看着旅长张延世的旗语,一边指挥自己的连队进行战斗,且战且退,给清军重步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