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清出一块刑场,清军俘虏在地上跪成了十几排,百姓们不停朝他们扔着石头,因为有维持秩序的楚军士兵存在,倒没有发生什么混乱,负责行刑的楚军士兵这时也做好了准备,几百人提着雪亮的钢刀,站在清军俘虏的背后,一个个跃跃欲试……楚军仍然在执行优待俘虏的政策,但只局限于绿营兵,对于那些真鞑子历来都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而八旗兵都是属麻雀的,性子野养不活,宁镇会战这么大的场面,真正被俘投降的八旗兵不超过一千人,其中一半已经被处死,今天要杀掉的是最后一批。
看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形势,万元吉的语气渐渐强硬,坚决要和汪克凡唱反调:“鞑子是该杀,但事关几百人的性命,不可草率行事,与其在这里把他们不明不白的杀掉,不如送回桂林由朝廷明正典刑,否则朝野间必然物议汹涌,我等将饱受攻讦,云台万万不可一意孤行!”
汪克凡转过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今天是安葬阵亡将士的大日子,军民百姓无不虔诚拜祭,对烈士充满敬重之情,对鞑虏必杀之而后快,有些小小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吉公宽容一线,先不要深究了。”
“不可,万万不可!”
万元吉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善男信女,看到汪克凡似乎底气不足,示弱求情的样子,立刻不依不饶地贴身紧逼上来,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国家法度岂能当做儿戏?鞑虏固然该杀,但他们此刻已经被俘,就该由朝廷处置,像那日在孝陵擅杀虏酋固尔玛浑,又置当今圣上于何地?云台,你还年轻,不知道官场中的凶险,如今得意时更需处处小心,以免明枪暗箭蜂拥而至,就算你是铁打的金刚,也终归会落得遍体鳞伤。”
他说到这里,又上前挽着汪克凡的胳膊,亲切说道:“老夫可是一番好意,云台若是听不进,可不许翻脸!唉,忠言逆耳利于行,老夫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原不怕被云台误解,只是看到你将来前程远大,必为我大明肱骨栋梁,所以才寄予厚望,不愿你受到半点中伤啊!”
所谓刚则易折,杨廷麟那个莽书生,竟然和手握兵权的汪克凡硬碰硬,最后灰溜溜地败下阵来,反而涨了对方的气焰,万元吉对其颇为不屑……在他看来,对付桀骜不驯的武勋,就该以柔克刚,汪克凡虽然能打仗,终归是个毛头小伙子,好言好语地稳住场面,再摆出老资格倚老卖老地压过去,就让他有苦说不出,想翻脸也没法翻脸,只能被迫退让。
“受教了。”
汪克凡任他挽着自己的胳膊,没有露出任何反感和不耐烦的样子,就像一对亲密的朋友,又转头向汤来贺问道:“依南斗先生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汤来贺本不愿在这种场合多事,但是万元吉既然已经挑起事端,他也只好帮忙助拳:“吉公老成稳重,所言大有道理,还请云台三思。”
“那好吧,就依着两位的意思来办。”
汪克凡点点头,迈步向前走去,很自然地甩开了万元吉,放声对在场的军民百姓说道:“诸位,本国公原本打算将这些清虏悉数斩杀,生祭阵亡将士的英灵,可是此举有残暴嗜杀之嫌,也不符朝廷的法度,今日就饶了他们的性命,留待朝廷处置,如何?”
这个话,味道不对呀!万元吉心中正在暗暗得意,听到汪克凡的这番话,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僵。
场中的军民百姓都愣住了,杀鞑子有什么错,为什么会不符朝廷的法度?为什么会被看成残暴嗜杀?满清这些年杀了亿万的汉人,今天只杀回去几百人,这难道也不行吗?
迫于大明官府和汪克凡本人的威信,很多军民百姓虽然心中存着疑问,还是习惯性地准备服从,汪克斌、京良和史无伤等几名军官却听出味道不对,互相对了个眼色,一起单膝跪倒,请求汪克凡收回成命,立刻下令杀掉这些鞑子兵俘虏,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紧跟着,山坡上的楚军士兵成排地跪下,一起向汪克凡抱拳请命。宁镇会战中楚军阵亡了一万人,每个营都有很多士兵牺牲,人人都想亲手为同伴报仇,为了取得今天行刑的资格,楚军内部还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各营之间先抢名额,各营内部的解决方式也不同,有比试武艺的,有论军功的,都把这看成一种难得的荣耀,现在突然说不杀了,大家岂能轻易地放弃。
“请军门下令,斩杀清虏!”数千将士齐声高呼,声势惊人。想起昔日朝夕相处的战友,想起并肩作战的一幕幕场景,想起他们牺牲时的慷慨壮烈,铁铮铮的汉子一向有泪不轻弹,此刻却泪流满面,这些年一仗一仗的打下来,楚军官兵早和清虏结成了不共戴天的死仇,说什么都要亲手把他们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