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初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声音有些闷闷地,“我一直以为江欣悦父亲的死就是场普通事故。然后你爸爸妈妈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恩怨颠倒,竟是景家欠了江欣悦的。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你们之间有些太近了!你父母欠她的,可那总不是你的债!”这种想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她本就思维简单,不是脑袋里太多弯弯绕绕的姑娘。又心性纯良,出了事情本能觉着人间有真情,会有好心人出来帮忙。只可惜,他们全家都没对得起她这份纯良的心思。景焱默然数秒,缓缓开口,“我也欠她的。”说着,他对上她的视线,眸色渐深,“我也欠她的!我……”他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父母不是死于飞机失事。而是……而是被我亲叔叔害死的!”“什么?!”沈若初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他漆黑的双眸犹如漩涡,将她吞噬。关于景氏家族那段昏暗的历史,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新意。总结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八个字……兄弟阋墙、谋财害命。景家是从景焱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创业。当时正值清末民初,兄弟两人从偏僻的山村里出来。尝尽心酸风雨,白手起家。内战时期,曾经举家迁移至香港。后来国内政策开放之时,景焱的爷爷又毅然决然选择投奔祖国怀抱。所以景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世家,到景振海那里,却也已经是三辈人经营。景家人丁谈不上兴旺,但也不算单薄。几代下来,叔叔伯伯旁枝嫡系的亲戚总有几个。景焱太爷爷的兄弟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当年创业他担起大部分责任,也占了大部分的股份。却偏偏他那一枝的后人都性格懦弱,醉心学术。于是掌控权渐渐落入这一支,景焱爷爷的手里。景振海是景爷爷的次子,上边一个哥哥年幼夭折。下边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和一个相差十多岁的弟弟,也就是景焱的小叔叔。景焱的小叔叔叫景振锋,是景爷爷和外室所生。被正式领回景家认祖归宗的时候已经十岁。那是个相当聪明聪明伶俐的孩子,再难的东西,学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遍。更加善于察言观色。景爷爷对他很是宠爱。只不过宠爱归宠爱,景爷爷却从未打算将公司大权交付他手。一是彼时景振海已经20多,他十五六岁便接触公司事务,彼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虽然景振锋天资比他的兄长聪慧许多,可等到十多年后他长大,他的哥哥早已羽翼丰满。再则,便是景振锋性格照比他的哥哥阴狠自私。景振海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对待家人却是极为宽厚,即使是这个异母所生的弟弟。将来他百年之后,由他的次子继承事业,总不会让弟妹受委屈,更会善待其他族人。景爷爷甚至在临终前悄悄交代景振海,可以给他幼弟优渥的生活,但千万不要让他接触到集团的核心业务。而那时候的景振锋,也完全表现出对集团业务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坐在那个待遇优厚却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却仍旧心满意足。但不知是世事难料,还是有心人预谋。就在景爷爷离世后的第三年,景氏集团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当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景振锋站了出来。他仍旧恭谨谦逊,一副全心全意替兄长分忧的好弟弟形象扮演的十足。到那一份企划书呈现在景振海眼前的时候,他完全被震撼住了。那是能够挽救整个集团于生死间可能性最大的计划。几乎毫不犹豫的,景振海将那种企划书提交给了董事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被执行了下去。随着计划的推移,集团的危机渐渐得到解决。而这一战,也让景振锋在集团内出名,几乎获得了董事局所有元老的青睐。并且众望所归地坐上了公司的重要位置。其实景振海不是不记得父亲的忠告,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弟弟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他到底性格耿直宽厚。他觉得,即使再如何不堪,也总归是一家人更亲近得力。却不曾预料,从那时候起,便已经亲手种下祸根。后面的事情便可想而知了。阳奉阴违,偷梁换柱,结党营私。景振锋一点点暗地里在集团内部拉拢人心,谋取私利。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小王国。最后景振海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不再顾及兄弟情分,准备将他赶出集团。景爷爷在世的时候,景焱经常听那个明明垂垂老矣却仍旧雷利铁血的老人说一句话……对付比你狠的人,你一定要比他更狠。很显然,景振锋比他兄长狠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景振海即使要将弟弟赶出集团却也给他留了一条后路,却五路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的弟弟竟然是要置他于死地!“父亲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他去美国出差,我母亲不放心便跟了过去照顾。谁成想却双双横死在异国他乡。”景焱叙述到这里到时候语气平淡,神色也如常。可沈若初仍旧感觉到了他心底的情绪波动,不自觉地她握住了他宽厚地大手。掌中忽然多出地柔软让景焱声音顿了顿,他内心忽然平静了许多。轻轻回握她一下,方才继续说道:“我父母在启程的前一天就被人杀害。是我叔叔买通了当地的华人黑社会!”他笑了一声,无比的讽刺,“如果景振锋知道那架飞机会出事,我父母注定无法安全回国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那么大费周章的买凶杀人。”“欣悦那时候作为交换生被交换到美国一段时间。我爸爸在纽约郊外购置过一套别墅。那天欣悦搭了朋友的顺风车去那里,准备在他们回国前去看看。结果半路车子坏了,让她逃过一劫。她赶到的时候,那栋别墅已经火光冲天。她不顾一切冲了进去,结果我父亲身中数刀浑身是血倒在客厅,已经气绝身亡。而我母亲被困在了储藏室里,无法脱身。”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深邃的眸中恨意闪现,面孔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沈若初清楚的看见他下颌上的咬肌紧绷,额头青筋微露。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却不及心里的疼痛半分。“你别说了……”她已经带了哭腔儿,“景焱你别说了。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景焱听见她这么说,却忽然笑了出来,刚才的阴翳消失不见。他抬手刮掉她眼角的泪,忍不住叹气,“真是个傻姑娘!”傻到即使被他伤害了三年,动起真格的,却仍旧只为他着想的姑娘!他仔细想了想,她怀着身孕,的确不该在这种时候听这些血腥的东西,更不该跟着他情绪波动。于是长话短说,“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我妈妈拼劲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简单的事情经过,并且嘱托欣悦,让她通知我赶紧逃命。她给我打了通越洋电话,随后报了警。我连学校那边的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就圈起铺盖,逃到了美国。我父亲生前有几位好友在那边,他们给了我庇护。”“后来我父母的遇害,以及那场大火,美国当地警方被定义为恶性抢劫事件。至今也没有破案。第二天我父母定的航班刚好失事。景振锋便使了些手段,抹去了他们没有登记的记录。让他们合理合法地在事故中丧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怀疑。再后来,我在美国吃了些苦,逐步做起了自己的事业。回国找我叔叔报仇,在他手里夺回了景氏,创建了现在的华景。没什么,就这样。”没什么,就这样……他说的轻描淡写,可那些苦究竟有多苦她光是想想就觉着心痛。沈若初鼻翼扇动,嘴一咧,就要哭。景焱沉声,“别哭!”说完觉着语气太过严厉,怕吓到孕妇,急忙把她揽进怀里轻拍着肩膀安抚,“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你情绪不好,会影响到宝宝。”沈若初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好对宝宝有影响。她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尽量控制着自己。过了会儿轻轻开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没必要。”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早些时候,我觉着没必要。那些痛苦和黑暗,我一个人经历过就好了,没必要让你知道。”“我们两个夫妻,不该彼此了解么!”“可若初,我是男人。不应该把阴暗给自己的女人。你乖乖让我宠着就好了。”这算不算是特有的景氏风格情话。沈若初忽然一阵感动,连着刚刚对他那段悲惨身世的难过。造就忘记了自己今天是为什么和他闹别扭,也忘记了为什么景焱“我也欠江欣悦的”。“好了。今天的睡前故事结束了!”他无意将话题继续下去,吻了吻沈若初的发顶,搂着她一起躺下。伸手去关床头柜上的台灯时,无意碰到了座机免提。长音响起的同时,他顺道瞥见了屏幕上的通话记录。11点25分,有江欣悦手机号的通话记录。景焱重新摁下免提键,拉了灯绳。室内瞬间一片黑暗的同时,他感觉一颗小脑袋往他怀里又钻了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