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觉得那家伙也许就是个外星人。
当然,也就是随便想一想。
同一时间,许六爷一转头,正好与方若华对视。
方若华挑眉一笑,就落了了帘子。
许六爷把半站起来的坐姿收回,重新坐稳,闭上双眼。
他仿佛闻到一点幽幽的香气,似有若无,喉咙忽然有些发痒,不可抑制地咳嗽了两声。
身为狐朋狗友的邱月泽,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六爷耳朵根处的红晕还是没有下去。
他想装瞎子也不成,那红晕从耳尖蔓延到脖子,给这张本就过分艳丽的脸,更增了三分艳色。
“……”
邱月泽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实在是这位正襟危坐地戳在对面,身体僵硬不自然,他怕自己真开口调侃,过后这位主儿会把他扔地狱里滚三圈。
其实,是不是应该觉得欣慰?
邱月泽偷偷瞥了对面过去的马车一眼,上面坐得是那位最近威名赫赫的六奶奶吧?
南安城大部分人都觉得许家的六爷,那是南安城里数得上好的纨绔,可实际上他什么样子,真正亲近的有谁不知?
就是月宛楼里玉珊姑娘,脱得只剩下抹胸,坐在他怀里,他也能说得出——‘你太重了,下去。’这种话的大白痴。
眼下他能知道女人的好处,那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孙之节从月宛楼出来,略整理了下有些松散的袍子,打了个呵欠,举目望去,似乎城门附近聚集了好些灾民。
“哎,老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这些人大多是都是从远处的州县来的,南安临海,哪怕遇到些灾荒,总比他处要好一点。
周遭的灾民自然要过来碰碰运气。
孙之节叹了口气,抖了抖貂皮大氅,轻轻披上身,刚想下走了两步,书童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眼前:“呼,呼,公子,您,您怕是惹了祸,快看看吧。这是薛平生薛小将军托人给您送来的。”
“哦?”
孙之节在南安城是出了名的文采风流,最不怕的就是惹事,“薛平生?
一挑眉,随手接过书童递来的一个帖子。
帖子拿在手中,一开始他还不在意,走了两步,却是目光微微凝滞,登时就明白自家这小书童为什么要着急。
帖子上一笔蝇头小楷……其间嗔怒怨恨,溢于言表。
便是脸皮厚如他,也不禁冷汗淋漓。
‘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子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他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了负情薄幸之事?孙之节一时茫然。
整张帖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十分独特,刚才在台阶上时,是天蓝色,走到台阶下,已成了橘红色。
而且上面的图案,也从南河风月,化为一张纤秾合度的美人图。
美人略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恨意,一双眼仿佛正与他无声对话。
孙之节看了一眼,就略有些痴。
他向来是除了良家妇女不招惹,什么女人都能上去勾搭勾搭的风流才子,画上的女子,他一看就认出来,幽幽一叹:“竟是她?”
帖子上的美人,他还是有点印象,是南河花船上的小渔女。
大约半月之前,他与几个朋友相约斗酒,酒过三巡,正逢一艘渔船经过,饭香浓郁,他和友人都是闻香就饿,便登船而上。
渔船上的打渔翁十分热情,家中小女儿竟也生得丝毫不像渔女,那一双柔夷,洗白娇嫩,一头乌发,如泼墨一般,他酒过三巡,不觉动情,虽说没有当真春风一度,却也是摸过她细腻的腰身,白嫩的脸蛋。
像这种事寻常的很,孙之节若非天生对美人记忆深刻,恐怕早就抛之脑后,可此时看着帖子上的佳人,他却仿佛感受到了对方柔肠百转的心。
“哎!”
轻轻一叹,帖子里竟掉落了一张香笺,底纹是落了满地的桃花,上面写了两首小词。
下面还有一点细碎的文字,是美人的心情,说是娇娘读罢诗词,心有所感,因尝到一道美味小食,名为‘玉无瑕’,香嫩适口,情不自禁,想起孙郎,真想与君同食。
孙之节一时痴了。
此时此刻,方若华和夜姑,还有一个十七八岁,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就在对面茶楼里看着他发痴。
夜姑眨眨眼,小声道:“难道真不必写上方老爷的地址?”
方若华失笑:“不必。”
像这类软文,别说放到眼下这时节,对付一个自负风流的才子,就是搁在现代,文艺小青年们也能吃得下去。
“他总能知道玉无瑕究竟是什么,又在哪里能享受得着。”
看着孙之节一边叹惋,一边吟诵诗词,一边走人,方若华拍拍手,也回许家去。
她们走得潇洒。
之后一连三日,孙之节是时不时地就要看一看那张帖子,南河中花船无数,美人所在的那一条,却遍寻不着。
一时间,本只是对自己辜负了美人心,而觉得有点抱歉的孙之节,到开始念念不忘,在脑海中脑补了无数美女坐在船头垂泪思念情郎的画面。
这日,他闲来无事,也没心情去喝酒作乐,就在南河边上慢慢走动,一抬头,就见一白发老翁在河边垂钓,那老翁一见是他,轻咦了声:“可是孙公子当面?”
孙之节闻声停步,见这老翁仙风道骨,一嘴美髯醑梳理得干净漂亮,衣服虽是半新不旧的,却是帝都那边都罕见的缎子所做,鞋也是京里的样式,连忙拱手行礼:“恕孙之节眼拙,老人家您是?”
老人家一笑,抚了抚胡须:“老朽初来南安城,你大约是认不得我,那日你在月宛楼打听哪里能吃到‘玉无瑕’时,我正好经过,听了一耳朵,实在是这道‘玉无瑕’名声不显,知道的人不多,有点好奇。”
孙之节连忙趋前三步,于老丈身边坐下,也顾不得礼仪,连声追问:“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