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的亲卫军自然配有良马,但两人带着一队亲卫重新回到襄城,也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城门已经早早关闭,但李暄带有令牌,直接叫人拿着去叫开了城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城。“真招摇。”秦绾道。“招摇的是你。”李暄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说道。秦绾低头看看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见李暄一身打扮宛如出游的王孙公子,身后的亲卫虽然没穿铠甲军装,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只有夹在中间的秦绾还是那一身江湖女子打扮的深色劲装短打,跟在李暄身边,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说是护卫又太过出格,与整支队伍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奇怪。这两天下来,很大一部分人都追着秦绾出了城,然后被李暄灭掉了大半,还有一部人不死心地去劫囚——李暄顺便带来的消息,不出秦绾所料,官府果然是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个替身,却当夜就将祁家人押送上路,把人狠狠地耍了一通。所以说,现在的襄城,几乎恢复到了事发之前的那种平静。李暄财大气粗地直接包下了一整座客栈,连原本里面的客人都被挪去了其他客栈——有金钱补偿,又看看这一行人不好惹的样子,住客倒是没一个捣乱的,乖乖都搬走了。一路赶时间,又在深山里过了两夜,如今空下来了,秦绾也很高兴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之前李暄给她的包袱,打开一看,都是些官家小姐外出踏青的常服,精致却不显得累赘,甚至贴心地连配套的首饰都准备了。换上一件湖水色的长裙,挽了发髻,戴上首饰,将短剑扔在房间里,略微装扮过后,秦绾施施然下了楼。她这一身转变,就算是走在襄城的大街上,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把这个高贵优雅的大小姐和前几日风尘仆仆的女侠联系起来。李暄包下了整座客栈,大堂里自然也没有别的客人,连掌柜和跑堂的小二都被赶到后面去了。亲卫军除了守在门口站岗的,都隐入了暗中。秦绾下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李暄认真地抄写着什么,桌上只放了一壶热茶。“饿了的话,就吩咐他们上菜吧。”李暄看见她,放下笔,拿起写满字的宣纸吹了吹,让墨迹快速干透。“还好。”秦绾摸了摸肚子,“中午你的侍卫烤的野味味道不错。”“你会做饭吗?”李暄忽然问道。“会啊。”秦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王爷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下厨的。”“我很期待。”李暄点点头。“好啊。”秦绾笑笑,答应下来,往他对面一坐,随口问道,“抄什么呢?”“账本。”李暄轻描淡写道。秦绾一挑眉,并不感到意外。不管这玩意儿要交给皇帝还是太子,李暄要抄一份留底再正常不过了。反正就算他不抄,皇帝也不见得会信。横竖惹人怀疑,不做多亏!“你的表情不太好啊。”秦绾道。“看着这个心情能好?”李暄折好抄写的纸张,拿在手里拍了拍,冷笑道,“看看,文武百官,就没几个是干净的!”“这不能吧?”秦绾吓了一跳。虽说勾结西秦倒卖军械是重罪,但要说牵涉到大半个朝廷的官员,还是太夸张了点,西秦真要把东华的朝廷渗透得这么深,早就打过来了。“大部分人应该是没有直接牵涉进去。”李暄缓和了一下口气才缓缓地道,“虽然他们不知道祁展天如此胆大,竟然勾结西秦,但收受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开方便之门却是事实。”“那是皇帝陛下的事吧?”秦绾只是震惊了一下,也就丢开了。“嗯。”李暄应了一声,却将新抄好的名单捏成一团,封进蜡丸里。“这个给太子?”秦绾眼睛一亮。“去。”李暄随手将蜡丸丢了出去,吩咐道,“送去给南宫廉,别忘了先放到死人胃里去养一养。”大堂中黑影闪过,一个明显是暗卫的人抄住蜡丸,又不见了踪影。秦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了,吃饭。”李暄一拍手,随即便有侍卫上来收拾了桌子,摆好热腾腾的酒菜。五菜一汤,两个人吃已经很丰盛,而且看菜品,显然不是客栈的厨子能做得出来的。“王爷出门办事还带着厨子?”秦绾尝了一口水煮白菜,很肯定地说道。最简单的菜才最显功力,除了御厨,也没几个厨子能把水煮白菜做出这个味道来了。“本来就是来散心的,带厨子怎么了。”李暄稍稍挽起衣袖,拿起长筷子给她夹了菜,动作自然流畅,“还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秦绾微微一怔,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次重逢后,好像李暄并未对她用“本王”的自称,原本还以为是出门在外的关系,原来,他是想从现在开始经营他们的关系吗?想了想,她又笑了起来,“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明明,在她出京之前,李暄还没这么急切地想要拉近距离的,总不会是在她走后突然发现自己爱上她爱得不可自拔了吧。原本就算在京城的时候,也难得见一次面的。“有人向秦侯爷提亲了。”李暄道。“提亲?我?”秦绾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道。“嗯。”李暄应道。“哪家的?”秦绾不禁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还真有人想要娶她这个疯女啊。虽说自己的身份地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可没摸清秦建云的态度之前,那些自忖家世高攀不上安国侯府的人家,谁也不敢第一个上门来提亲。万一秦侯爷大怒,嫌弃他们糟践自己女儿,岂不是亲没结成反而结仇?“肃郡王。”李暄吐出一个人名。“谁?”秦绾茫然。郡王?东华的郡王不多,也不算太少,至少她刚刚数过几个皇子和皇叔,都没有用肃字做封号的。总不会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过来提亲的皇室宗亲吧?所以说,这个肃郡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记得,叹了口气,提醒道:“皇长子生前受封肃郡王,战死后又追封诚肃亲王。”“是……诚肃亲王的世子?”秦绾半晌才想起来。实在是因为,那位郡王在京城实在是太低调了,一个不留神,就让人把他给忘记了。皇长子战死时,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连个女儿都没有,还是在葬礼上,一个侍妾当堂昏倒才被查出有孕,也算那个侍妾争气,挣命般生下了一个儿子后血崩而亡,终于给皇长子留了个后。原本庶出的儿子继承不了王位,但皇帝念在长子英勇殉国,只留下这点血脉的份上,将这个遗腹子记在了王妃名下,封了世子,等成年后继承肃郡王的王爵。“今年,肃郡王李君息十六岁,成年了。”李暄道。“我比他还大不少,他身为陛下的皇长孙,什么样的美人求不到,要娶我这个毁了名声的疯女。”秦绾很无语。“皇长孙?”李暄一声冷笑,“就算是个妾生的,可毕竟记入了王妃名下,玉牒上他就是嫡出,王妃也确实待他如同亲生。别忘了,陛下可是最看重嫡庶的。”秦绾皱了皱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当今的皇子全部都是庶出,皇后并没有想把哪位皇子记在自己名下,这样一算,这个嫡出的皇长孙,在大义上倒比皇子还有资格继承帝位?毕竟当年的诚肃亲王多次监国,若是没有殉国,战争一结束,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甚至皇帝连册立太子的诏书金册都拟好,宗正也记录了,就差一步公告天下。不过,这么有威胁性的人,当初她怎么会就忽略了呢?秦绾仔细想着前几年她在李钰身边帮他出谋划策时的事,好像……真没注意过这位皇长孙。“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太早露面会引起叔叔们的忌惮,所以一直在皇庄里养病,直到今年要继承爵位,不得不回到京城。”李暄道。“什么病?”秦绾随口问道。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养病其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借口,一个病弱的皇子会让大臣没有信心。“先天不足,他亲娘生他时是早产。”李暄回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说是这十几年已经调养好了。”“这人不简单。”秦绾道。“确实。”李暄点头同意。“那么……这么一个不简单的郡王,要娶我做什么?”秦绾不解道,“我带给不了他什么帮助,他应该明白,就算娶了我,安国侯府的势力也不会偏向他,毕竟我还有个要做端王妃的妹妹,相比较起来,自然是太子和端王更让我父亲放心。”“他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比较起来,你算是不错的人选了。”李暄道。秦绾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这么尴尬的身份,有点儿见识的高门大户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蹚浑水,倒是她秦绾,因为名声的拖累同样挑不到什么好人家,他好歹还是位郡王,秦建云说不得就会同意。至于最后安国侯府偏帮哪边,就看他和秦绾有多少能力了。“何况,就算太子登基,秦侯的女儿也顶多是个亲王妃,皇亲国戚没他多大的干系。”李暄又加了一句,“如果肃郡王事成,对秦侯来说,他的女儿是皇后,他是国丈,哪个好处更大,显而易见。”“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我那个父亲并不是有那种勇气魄力去赌的性格,他一向喜欢稳妥。”秦绾摇头,“何况,张氏虽然影响不了父亲的决定,却能拖后腿——她宁可要一个亲王妃的女儿,也不会让我当皇后的。我再风光,哪比得上自己女儿风光?恐怕她还要担心我得势了之后跟她算总账呢。”“你说得不错。”李暄轻笑道,“听说张氏提议让秦珠订下这桩婚事,被秦侯爷骂了一顿。”“妇人而已。”秦绾不以为然。张氏以为秦建云为什么拒绝肃郡王?不是女方人选不对,而是男方人选不对,换秦珠有什么用?“说得好像你不是妇人似的。”李暄哂笑。“我当然不是妇人。”秦绾一脸的正色,“人家明明还是个少女!”“要是肃郡王有那个能耐,让秦侯爷看见在他身上下注的赢面,未尝没有可能。”李暄说着,顿了顿才接下去,“何况,世家传统,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就算看起来太子继位的可能性更大,但像秦侯爷这样……精明的人,未必不会暗中给肃郡王一些支持,结个善缘。”“你可以直接说他老谋深算。”秦绾偷笑。“好吧,是事实。”李暄道。“所以,你吃醋了?”想清楚了,秦绾倒是笑了起来。“不是一直在吃吗?”李暄面不改色地指指桌上的一盘醋泡海蜇。“是你说的,说点甜言蜜语哄哄王妃有什么关系。”秦绾不满地瞪他。“好吧,说实话,我吃醋了。”李暄认真道。于是,秦绾一下子脸红了。“那个什么……”秦绾干咳了两声,瞟开了眼神,“提亲的事,我爹怎么说?”“你说的,秦侯爷这么求稳妥的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主动去踩这个坑的。”李暄摇头道。所谓万不得已,比如肃郡王有本事说动皇帝赐婚之类的。既成事实,秦建云才会不得不考虑这件事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秦绾了然。秦建云有今天的地位,深得皇帝信任,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是坚定的皇帝一党,跟端王结亲已经算给自己留后路了,那还算在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但若是再招惹一个皇长孙,皇帝怕也容忍不了。所以说,就算没有李暄,皇帝若是不想弄死安国侯府,也不可能赐婚的。肃郡王要是自己能说动秦建云,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去棒打鸳鸯,当然,以后对安国侯府肯定不会信任如初了。“我还以为宁王殿下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宣布主权呢?”秦绾有些无趣道。“你想看?”李暄道。“还是算了。”秦绾叹息道,“我怕王爷的烂桃花一朵一朵都往我身上飘。”“哪里来的烂桃花。”李暄皱眉。“安绯瑶。”秦绾随口答道。“她和太子同辈份,不是胡闹么!”李暄斥道。“要是真按血缘算,都隔这么远了,其实真没关系。”秦绾道。“襄平长公主还叫我一声小皇叔。”李暄道。秦绾想了想要是安绯瑶真嫁给了李暄,襄平长公主见到女儿该怎么称呼,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要是老宁王不是救驾而亡,李暄又是皇帝心腹,这些直系皇族见到他顶多也就叫一声“宁王”,甚至都不会特地去算辈分。但如今,连皇帝都叫一声小皇叔,那皇子公主们就是为了讨好皇帝顺便拉拢宁王,也得称呼皇叔、叔祖。“做我的王妃,其实挺无趣的。”李暄又道。“我感兴趣的也不是家长里短。”秦绾笑答。她当然知道,以李暄的地位和辈分,作为宁王妃,在社交圈子里只会被人当菩萨一样高高供起来,不太可能融入进去。“还有——”李暄认真地看着她,“叫我的名字。”“……”秦绾定定地看着他,“亦晨?”“嗯。”李暄一勾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秦绾忽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美人计。“吃饭。”李暄提醒道。“哦。”秦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看着李暄的脸发呆,赶紧低头。“今晚在襄城休息,明天一早从襄河顺流直下,就算一路游山玩水,都能比使节团还早几天到渡口。”李暄道。“为了抢那几天,知道我一路多辛苦吗?”秦绾郁闷道。“知道。”李暄盛了碗汤推过去,心里暗暗又给想摘桃子的李钰记了一笔。晚饭后,侍卫带着尤婆子过来。秦绾正和李暄在一间改作了会客室的客房里看地图,商量着要到哪里停下来游玩,见到人,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王爷,秦……姑娘。”尤婆子僵硬着脸行礼。实在是屋里的一幕太让人不忍直视,当然,倒不是两人做了什么有碍风化的事,只是……就看秦大小姐一手托着下巴,一幅慵懒的模样坐在那里,反而是宁王殿下在磨墨,红袖添香也反了好吗?带路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带上门又退了下去。“尤婆婆,事情办好了?”秦绾问道。尤婆子先看了李暄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答道:“姑娘,都办好了,趁着有人劫囚的空档,我们的人趁机换了孩子,只是那孩子要如何处置还请姑娘示下。”“你说呢?”秦绾转头问道。“随便找户离襄城远一些的生不出孩子的普通农家,就说是捡来的,送去给他们养。”李暄放下磨好的墨,淡淡地道,“一个婴儿,本王还不至于拿来作伐子。”“照你家王爷说的办吧。”秦绾道。“是。”尤婆子答应道。“祁家人如何了?”李暄又问道。“官军守卫很森严,三次都没被得手。”尤婆子肃然道。“这件事不要再管了,安排暴露身份的人员全部撤离襄城,你也是。”李暄道。“老婆子明白。”尤婆子又看看秦绾,欲言又止。“她是本王的王妃,她的话,跟本王的话同样有效。”李暄道。“王妃?”尤婆子瞬间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倒不是说她觉得秦绾不配李暄什么的,可重点是,王爷竟然派王妃来负责这种事?“这句话,通知所有人。”李暄又道。“遵命。”尤婆子一脸纠结地下去了。“把你的势力交给我,你放心?”秦绾的眼睛亮晶晶的。“没什么不放心的,横竖你也没办法用我的势力来弄死我。”李暄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自己手底下也有些人,需要帮忙就跟我说。”“这回再见面,王爷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有点不习惯呢。”秦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肃郡王向我爹提亲,让王爷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李暄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好吧,不说也没……”还是秦绾先忍耐不住。“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你合适。”李暄却在这时候说话了。“那现在呢?”秦绾追问道。“现在,不仅仅是合适。”李暄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考虑着措辞,又道,“跟你相处久了,了解多了,难得有一个女子能和我如此契合,那么……我就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就是你呢?”秦绾听了,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地笑起来。“爱不爱的,我现在说爱,恐怕你也是不信的。”李暄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我们的想法、作风都无比契合,为什么就不能白头到老?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爱情,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但说不定,下一刻就爱了呢?”“爱一个人……其实我也不懂。”秦绾涩声道。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懂的,毕竟她曾经倾尽了所有去爱一个人,但一朝被背叛,她却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弄懂过。“那么,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李暄对着她伸出了手。“……”秦绾盯着眼前这只修长好看的手掌,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我现在不娶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现在担不起宁王妃的职责,同样,你也接受不了宁王妃的束缚。我等你,你也……等一等我,等我能为你撑起一片无拘无束的天空。”李暄说着,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搂进怀里。秦绾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李暄的情话,远远及不上当初李钰对她说过的那些动听悦耳,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李暄和李钰,绝对不一样。现在的她不可能再有那样的热情去轰轰烈烈地爱,而李暄那样细水长流般的脉脉温情,更容易一点一滴抚平心底的伤口。也许终有一日,种下的种子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李暄能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浸湿了肩头的衣裳,一直烫到心里去。“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在南楚会和?”许久,秦绾推开他,除了眼圈还稍稍有些红,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在江上会和吧。”李暄想了想道。“也好。”秦绾表示同意,微一犹豫,又道,“到了南楚,等有空闲,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哪里?”李暄一怔,一边考虑她在南楚能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圣山。”秦绾道。“知道了。”李暄点点头。“你不表示一下惊讶吗?”他的神色如常,秦绾反而不淡定了。“你是武宗弟子,进圣山有什么奇怪?”李暄直言道。“啊?”秦绾愕然。“第一次见你出手就看出来了。”李暄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连陛下也知道。”“什么?”秦绾惊异地看着他。“你的武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所以我就告诉了陛下。”李暄解释道。“可是……”秦绾一脸的纠结。“放心吧,陛下还挺高兴的。”李暄安抚道。“可是,我不是武宗弟子啊……”秦绾终于找到机会说完了一句话。“你……不是?”李暄震惊了。“真不是。”秦绾无奈。她算是终于知道了,之前面圣的时候,皇帝那诡异的殷勤是怎么回事了。“那南宫廉……”李暄皱了皱眉,就算他看错了,可南宫廉难道也会看错武宗的心法吗?“别想了,我真不是。”秦绾一摊手,又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道,“想知道,跟我去圣山。”“好。”李暄点点头。让他一起去,就是坦诚相见的意思,可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对了,还有一件事。”秦绾道。“什么?”李暄明知她是想带过这个话题,也顺势略了过去。不能说,还是不想说,总之是他还不够让她信任吧。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愿意对他敞开自己的全部。“我经过宁州时,总觉得不太寻常。”秦绾简略地叙述了一遍路上发生的事,着重提了洞仙湖的事。“魏氏,你说那妇人还带着个小女孩?”李暄的重点却完全不在点上。“嗯,你认得这对母女?”秦绾打量着他,脸色有些古怪。“想什么呢!”李暄黑线,没好气道,“那对母女跟我没关系,只是……大概是我认识的人家眷。”“你的身份,很难认识别人的女眷吧?”秦绾疑惑道。“因为他们可能是言家人。”李暄道。“哪个严家?”秦绾一愣,似乎东华并没有什么姓严的有名人家吧?“是言绝英的‘言’。”李暄加重了某个字的读音。“六大世家的言家?”秦绾脱口道。言绝英这个名字,她怎么能不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可以说,言绝英就是死在她手里的都不为过。言氏家主,前恭亲王、现庶人李铭的岳丈。李铭被圈禁后,言家嫡系除了二皇子妃外,男子处斩,女子充入教坊,言绝英年事已高,惊怒之下,不等官兵冲入言家就吐血身亡。“嗯。”李暄点点头,拉着她重新坐下来。“言家嫡支已经没人了吧。”秦绾道。“基本上,没了。”李暄想了想道,“我记得言家的女眷在教坊门前撞死的不少,好像只剩下一个嫡出的小女儿。”“我听说,言绝英生前对分家的打压非常严重,嫡支被抄家后,言氏分家除了收尸,并没有什么反应,连还在教坊中熬日子的那个小姑娘都没人理会过。”秦绾感叹道。“除了一个姓,原本也没什么感情。”李暄道。“你手下有言氏分家的人?”秦绾的话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很肯定。“你猜猜。”李暄却对她一笑。秦绾陷入了思考,既然让她猜,那定然不会让她凭空猜测。她最近见过、听过的人,能搭上边的——犹豫了一下,她才试探道:“颜凤卿,言凤卿?”李暄笑着点点头。秦绾无语,原来不管是严还是颜,最后都是姓言的!“我赶得这么急,也是因为接到荆蓝传信,说你走了宁州。”李暄道。“你怕言凤卿误伤我?”秦绾道。“并不……”李暄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怕你误伤言凤卿。”“……”秦绾无语,隔了一会儿才怒视他,“我这么暴力吗?”“比武功你打不过他,但其他的,我不能保证。”李暄道。“我打不过他?”秦绾一挑眉,倒是不服气了,伸手在桌面上一按,举重若轻,却留下了一个足有半寸深浅的掌印,连指纹都清晰可见。“不可能。”李暄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你的功力怎么可能增长得这么快?”秦绾一愣,随即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李暄对她打不过言凤卿的评价,显然是来源于年节时山里的那场并肩作战,可当时她重生不久,因为轮回蛊才保留了三成功力,连身体都没调节到最佳状态,恐怕在李暄看来,她的武功还真不怎么样。然而,这几个月下来,她与身体已经完全融合,吃了这么多毒药也不是只为了喂饱轮回蛊,增加功力才是主要目的,何况昨晚刚刚吸收的清风醉,不但对轮回蛊大补,而且过毒的方式,使得南宫廉和沈醉疏各有一部分功力留在了她的体内,被她同化吸收了,就这一晚,功力就上涨了一大截。现在的她,虽然还不如全盛时期的欧阳慧,但也恢复了**成,就算对上高手榜第三的沈醉疏,也是有一战之力的。早想到,就不这么着急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了……秦绾哀叹。只想到李暄见过自己出手,不需要隐瞒,却没想到当时的她和现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所以说,她是真的中了宁王殿下的美人计了吧?居然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解释一下。”李暄的神情很凝重。内功修炼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不正常的增长速度,定然会对身体有隐患。“我说我吃了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灵丹妙药你信不信?”秦绾不抱希望地问道。“就算是苏青崖站在这里说这句话,我也不信。”李暄道。“好吧。”秦绾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借尸还魂是绝对不能说的,万一李暄接受不了要烧死她怎么办,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其实现在才是我的真实水准,那个时候……我身上有伤。”“怎么伤的?”李暄皱眉,但当时他对秦绾只有好奇和淡淡的戒备,加上三分欣赏,并没有太过关心,所以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不是受伤的样子了。“练功时被惊扰,差点走火入魔。”秦绾挑了个最靠谱的理由,“受了点内伤,功力只剩下三成,上个月才完全恢复。”“……”李暄还是有点怀疑地看着她。“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秦绾有些心虚,但还是直直地与他对视,又道,“再说了,若不是我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你以为我真不要命地答应你来襄城干这种差事?”“好吧,我信你。”李暄终于道。虽然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秦绾的解释合情合理,这种事也确实没有欺骗的必要,也就先选择相信了。“这么勉强。”秦绾嘀咕道。李暄端起一杯茶放到她手里:“赔罪。”“接受了。”秦绾捧着茶杯,对他对望了一眼,不由得笑了。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