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会盟仪式正式在行宫主殿举行。这座宫殿原本就是举行朝会的地方,宽敞肃穆,如今正中间摆了一张足以坐下十几人的红木长桌,只是两边放的椅子有些不对称,一边是一把,一边却有两把。夏泽苍身为主人,自然是早到一步,在殿门口迎接的。然而,看到缓步走来的那一对璧人,他也不禁恍惚了一下。西秦尚武,便是公主妃嫔,也大多练过几年功夫,夏泽苍并不小看女子,然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允许一个女子站在和他一样的高度,分享半壁江山。“太子殿下。”李暄淡淡地招呼了一声。“摄政王,王妃,请。”夏泽苍回过神来,立即换上了一副淡淡的微笑。“请。”李暄微微一让,三人并肩走进大殿。等他们落座,自然有侍卫站在身后。李暄带了莫问,秦绾却带了秦姝,还让夏泽苍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秦绾微笑。她带着秦姝当然不是什么公平之类的狗屁理由,相反,真打起来,执剑都未必打得过秦姝。“两位昨晚休息得可好?”夏泽苍开口道。“不错。”李暄点了点头。“行宫很舒适,不过,太子殿下的脸色看起来却不怎么好的样子,难道是水土不服?”秦绾却笑道。“”夏泽苍黑线。水土不服?到底谁才是主人,谁才是客人!不过,他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吗?虽说被夏婉若给气到了,但他自问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炉火纯青,应该不至于被外人看出来不对!想到这里,他豁然一省,再对上秦绾一双盈满了笑意的眸子,不由得在心底一声低咒。上当了,竟然被试探出来了。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能掉以轻心!“那么,开始吧。”秦绾悠然道,“早点结束,也好让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夏泽苍一声冷哼,这时候他也不能分辩自己没事,只能回头道:“把盟书拿上来。”“是。”两个内侍恭恭敬敬地捧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来。匣子是沉香木所制,描龙绘凤,十分华丽,只是显得十分陈旧,明显是有些年头了。说是签署盟书,但总不能两国各拿出一份条约来,若是条件相差太大,甚至根本南辕北辙,只怕多少天都谈不拢。所以,这次会盟是以当年签订的盟书为蓝本,随后两国各自提出修改意见,再进行商谈的。一时间,大殿里就只剩下纸张翻过的声音。其实,西秦和东华世代结盟,对于盟约,双方都是有诚意的,这点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要商谈的也就是细节问题。李暄迅速翻阅完不长的盟书,转头看了秦绾一眼,正好,秦绾也抬起头来。目光交汇,两人微微一点头,有了默契。虽然要修改的地方不少,但真正有问题的也就是两点。第一,边境贸易。西秦缺盐,年年都要从东华和南楚采购,南楚的井盐产量少,能采购的不多,大部分还是依赖于东华的海盐。西秦希望增加采购的量,去年夏泽天来东华也商讨过这个问题,只是被太上皇搁置了,如今夏泽苍又旧事重提。第二,就是联姻。去年夏泽天想向东华求娶一位世子妃,不过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被拒绝了。如今,夏泽苍代堂弟求聘东华舞阳长公主为镇南王世子妃,同时愿意将嫡出的兰芷公主许给东华的一位郡王世子。交换联姻算是结盟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只是这次要联姻的两位公主身份高了点儿。“西秦需要的海盐,本王可以答应,只是,多余的那部分,需要用精铁来换。”李暄开口道。东华产盐,西秦却有最大的铁矿矿脉,一为民生,一为军事,实在说不上哪个更重要。“但是,这个数量太多了些。”夏泽苍皱眉道。“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数量多少,自然是可以商量的。”秦绾不经意地道。“”夏泽苍抽了抽嘴角,心情很难以形容。明明是严肃至极的两国会盟,被秦绾这么一说,怎么倒像是在谈生意呢。不过,他们坐在这里只是商定一个方向,像是数量多少这种问题,自然有随行的官员去扯皮,堂堂太子和摄政王真没有这么闲。“至于联姻”秦绾沉吟了一下才道,“舞阳长公主未婚夫新丧,断然没有这么快另许他人的道理,夏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吧。”“据孤所知,那一位不是牵扯谋逆吗?”夏泽苍隐晦地道。“殿下慎言。”李暄沉声道。“联姻,也算是惯例了,不是吗?”夏泽苍往椅背上一靠,带着一丝笑意。“可是,兰芷公主似乎也不是很乐意。”秦绾淡淡地道。“小女儿家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想通了就好了。”夏泽苍不在意地道。“这件事”李暄沉吟了一下,慢慢地开口。然而,他才刚说出三个字,猛然间,心中一凛,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涌了上来。几乎与此同时,秦绾一把掀起了长桌。红木沉重,这张特制的长桌更是足有百余斤重,常人想要推动也难,秦绾用内力掀起桌面,也被反震得手臂一阵酸麻。夏泽苍脸色大变,但他开口之前,也察觉到了不对,整个人迅速往后一仰。“轰!”碎木纷飞中,盟书的纸张如雪片般从半空中飘落。“有刺客!”连殿门口的侍卫都楞了一下才大喊起来。秦绾蹲下身,从碎成了十几块的桌子残骸中捡起一支箭。要说这箭她并不陌生,这不是普通弓箭使用的那种羽箭,而是攻城弩的配箭,整支都是精铁铸成,在战场上甚至能击碎城墙,威力无比。当初在江阳城下,被风衍烈随手甩上来的,便是这种箭。不用查也知道,这绝对是军械。“至少是从一里外射过来的。”夏泽苍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立即判断出来。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微微皱眉。一里外,那就是行宫外了,可这座大殿虽然大门敞开,但并不对着大街,外面还有几重殿宇,从一里外根本看不见目标,那刺客是怎么才能准确无误地把箭射到这里的?“殿下!”西秦的禁军队长一头大汗地跑进来,看见红木长桌的模样更加骇然,直到确认自家太子和贵客都安然无恙,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要是在西秦的地方让东华的摄政王夫妇出了事,恐怕结盟不成,立刻就要打仗了!“到底怎么回事!”夏泽苍怒道。这里是西秦的地方,结果却出了这种纰漏,就算李暄没有指责什么,他自己也觉得难堪,就像是当面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启禀殿下,已经派人去追刺客了。”禁军队长答道。“怎么追?你们看见人了?”夏泽苍怒道。“这”“从箭矢来的方向去找,至少能找到凶器。”李暄插口道。如果按照夏泽苍的判断,箭是从一里外射过来的,那就绝对不是像风衍烈那样徒手抛掷,任何高手都做不到这一点。而普通的弓无法承受箭矢的力量,只能是攻城弩。攻城弩这么沉重的器械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移走的,所以,现在去追,就算找不到凶手,至少可以找到被遗弃的攻城弩。“简直混账!”夏泽天实在忍不住,顾不得李暄和秦绾还在,就骂了出来,“攻城弩这样的大家伙,究竟是怎么被运进西京城的?不是说已经加强了守卫,万无一失吗?”“也许是分拆之后,一点点将部件偷运进城后再行组装的。”禁军队长小心翼翼地答道,“守门的士兵不认识那些零件”“这不可能。”秦绾打断道,“将一台巨大的攻城弩拆成士兵都认不出来的零碎容易,但要把这些零碎再组装起来,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算是制造攻城弩的匠人也不行。”夏泽苍点点头,同意她的判断,脸色也更难看了。攻城弩的制造图纸是机密,就算是军械作坊的熟练工,也只是负责自己制作的那部分,最后负责组装在一起的,都是世代在作坊干活的,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有人质握在军方手里,更不可能背叛。若是攻城弩的图纸泄露,那可比出现一个刺客更严重多了!“两位不如先回行宫休息?”夏泽苍道。“殿下,那支箭的方向,可是冲着本王来的。”李暄道。“孤定然会给东华一个交代。”夏泽苍沉声道。“既然如此,便一起等等吧。”李暄反而又坐了回去。夏泽苍无奈,然而出现刺客,不管刺客是哪方的人,都是西秦理亏,他也不能硬是不让东华参与,只能吩咐内侍进来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又送了茶水上来。半个时辰后,几个禁军士兵推着一架沉重的攻城弩进来。夏泽苍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汁来,还真是攻城弩啊!秦绾绕着攻城弩转了一圈,“啧啧”两声,赞叹道:“工艺不错,保存得也很完好,不像是旧物呢。”“没抓到人?”夏泽苍不带希望地问了一句。“没有。”禁军队长抹着汗答道,“早已人去楼空,这攻城弩是在观天的顶楼被发现的,根据老板说,这几天观天的顶楼都被一个外地富商包下来了”“废物!”夏泽苍气得直接将手里的茶杯砸了过去。“呯!”禁军队长挂着一脑袋的茶叶,全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却也不敢再擦。“观天是什么地方?”李暄插口道。夏泽苍没好气道:“摄政王问你话,说就是了!”“是。”禁军队长赶紧道,“观天是西京最有名的茶楼,最初是一位权倾天下的王爷的产业,将观天建造了足有五层,在顶层能俯瞰大半个西京的景致,一向是达官贵人最爱的地方。”“也就是说,从观天顶楼,可以毫无阻碍地把箭射到这里?”秦绾问道。“是的。”“比皇宫都高的建筑,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没被拆除,太子殿下倒是大度。”李暄道。“若是皇宫之外,自然是要拆除的。”夏泽天有些尴尬地道,“只是,当初那位王爷建造了观天后不久,就暴毙身亡了,随即皇帝下令迁都,自然就没人管这建筑是否违制了,后来观天几经辗转,变成了西京一景,就更没人想去拆了。”“咦。”秦绾忽然叫了一声。“怎么了?”李暄走过去。秦绾站起身来,拍拍那架攻城弩,脸上的笑容隐隐透着杀气:“这攻城弩上的印记,和上次行刺王爷的刺客用的弓,是一样的啊。”李暄一怔,那把弓上可没什么印记,但他随即恍悟过来,沉声道:“西秦军备库?”“所以,太子殿下是不是能解释一下。”秦绾柔声道。------题外话------更新晚了,又码字到天亮不小心睡着了泪奔~~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