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成一把拽住马缰,身边的骑兵也纷纷勒住战马。火焰正在营寨中熊熊燃烧,为了这一次进攻,神策军出动了十尊火炮和十门飞雷炮,事实表明这些火炮和飞雷炮确实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声东击西的任务。明军骑兵在蒙古营寨面前飞掠而过,却并没有按照蒙古预料那样一头杀进营寨之中。甚至根本没有靠近营寨。如果说这营寨就是一道死线的话,明军骑兵就在这死线前面奔驰,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这一道死线。火光在神策军第三旅旅长吴言成的脸上跃动。无数的蒙古士卒正惊慌失措的从营寨之中跑出,向着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杀来。因为蒙古回回炮的营寨位于整个城西营寨的中后方,所以明军想要进攻营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城东出城,绕行一圈之后在防御比较薄弱的后方撕开口子,所以蒙古的伏兵主要也都布置在回回炮营寨的西侧,在靠近城墙的一侧,只是有少量士卒装装样子。毕竟一来明军很难在蒙古营寨正面的壕沟和寨墙上取得突破,而且就算是有所突破,也很难在蒙古步骑赶来支援前杀到回回炮所在的营寨;二来这些营寨一层层摆开,层层叠叠,有营寨中的蒙古士卒抵挡,就算是明军真的选择这最不可能的道路进攻,也能够拖延时间,从而使得在外围游荡的蒙古骑兵赶来支援,最终将突袭的明军全部消灭在层层营寨之中。然而明军出乎意料的直接对着营寨炮轰,整个营寨已经陷入火海。隐约能够听见不远处的呼喊和吆喝声,大队的蒙古步骑纷纷乱乱出现,一名都头策马冲到吴言成身边,一拱手说道:“启禀旅长,蒙古鞑子在城北的驻军已经出动了!”“告诉弟兄们,撤退!”吴言成低喝一声。一尊尊大炮和一门门飞雷炮被士卒小心抬上大车,而两队明军骑兵同时向两侧出动,阻拦越来越近的蒙古步骑。吴言成轻轻呼了一口气,蒙古步骑显然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本没有和这两支明军轻骑纠缠的意思,更或者这些蒙古人根本没有搞清楚在黑暗中突然冲出来、甚至连旗号都没有的骑兵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首要任务还是支援蒙古营寨,而不是阻拦明军。更何况蒙古那边掌握的消息,对于城中神策军到底有多少士卒构成根本不清楚,倾巢出动的六扇门和锦衣卫自然不允许任何蒙古探子能够靠近甚至混入敦煌城中探查自己这边底细。所以当时唐震和梁炎午甚至怀疑蒙古根本不知道明军还有一队骑兵。“蒙古鞑子骑兵!”一名都头猛地调转马头。上千名蒙古骑兵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一支“鬼鬼祟祟”的明军,纷纷向着这边扑过来。毕竟明军这样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或许距离远了看上去还有些震慑力,靠近就会发现实际上明军根本没有进攻,这些蒙古骑兵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一头冲进营寨当中去。救火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应该做的,所以这些骑兵也就自然而然的四下里散开开始追杀明军。“备战!”吴言成脸上的一丝笑容已经消散殆尽,一把提起马缰,沉声下令,“收拢队伍,掩护炮队!”“诺!”周围的几名都头和十将都没有丝毫犹豫的大吼一声。人数并不多的明军步骑没有丝毫犹豫,飞快的列队。火炮和飞雷炮必须要依靠大车来搬运,这些马车就算是经过改装,照样也没有办法在蒙古骑兵杀到之前成功撤入敦煌城中,所以只能依靠这些明军步骑用血肉来抵挡。战马踏动大地,马蹄刨动沙土,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杀!”一个字从吴言成的嗓子中蹦出来,旋即撕裂无尽的黑暗。上百名明军骑兵如同锋利的矛头,率先杀向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而后面的上千名步卒同时迈动稳重的步伐向前,像是那矛头之后的一面盾牌,随时都可以让矛头进攻或者退却。蒙古骑兵并没有和这支人数不多却来势凶猛的明军骑兵交手,而是猛地向两侧分开,直接冲向后面步卒。本来明军的防线就是一道弧线遮挡住后面撤退的车队,只要能够在这些步卒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明军步卒根本没有办法追上飞驰而去的蒙古骑兵,而明军骑兵因为距离的原因,也只能在后面望洋兴叹。到时候明军仓促撤退的火炮和飞雷炮,不啻于待宰的羔羊。看着蒙古骑兵直接从旁边掠过,吴言成反倒是轻轻呼了一口气。而缓步向前的明军步卒在口号声中一下子停住,蒙古骑兵一分二、二分四,竟然直接从四个方向向明军步卒发动攻击。不过神策军到底是大明久经沙场的精锐劲旅,所有的士卒只是沉稳的缓缓端起刀枪。“放!”都头们的手臂同时挥落。黑暗之中,神臂弩和火铳同时向敌人释放自己的愤怒。而事实证明,蒙古之前的分兵还是有些道理的,虽然这使得蒙古骑兵突破防御的困难更多,但是也更能保证蒙古在明军呼啸的箭矢、铁弹之下能够以更小的伤亡接近敌人。吴言成一边调转马头,一边看着一下子陷入白热化的战况,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蒙古鞑子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惜命,甚至他们的战术也从一开始的怎么尽最大可能攻击敌人变成了现在的尽力保全自己。战场上保全实力或许重要,但往往不是最重要。一支贪生怕死、时刻想着保全实力的军队,很难取得胜利,只会导致自己可以保护的军队实力反而遭到很大的削弱。看到眼前这一幕,吴言成就已经能够确定,这一场小小的攻防战,已经用不到自己操心了。毕竟为了保证火炮和飞雷炮能够完整的运回城中,吴言成手下这一支人数并不多但是足够精锐的小队伍,装备了大量的弓弩和火铳,这些“恶名远扬”的武器,足够在蒙古骑兵杀到明军阵前就把他们最后的锐气消磨干净。更何况在后面的阵中还有重装甲士等待着他们。果然蒙古骑兵在神臂弩和火铳密集而不间断的打击下,很快就丧失了继续进攻的勇气,在地上留下上百具尸体,转而向两侧撤退。只不过这样的撤退等于将自己的侧翼暴露在了明军的刀枪下。然而看上去蒙古骑兵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这四支同样受到不少打击的队伍,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和明军纠缠,只想要早早地从这地狱般的陷阱之中跳出去。吴言成见状不由得惋惜的摇了摇头。如果他现在手中有足够的兵力,甚至更或者箭矢和铁弹能够充足一些,他肯定带着人直接杀上去,然而毕竟自己的主要目的只是调虎离山,而守城还需要大量的箭矢和火药,根本不能在这个时候浪费。下意识抬头看向敦煌城的另外一个方向,吴言成轻轻呼了一口气。老子在这边这么拼命,霍良你可千万不要把大事搞砸了。————————————-当周围的士卒全都被抽调去支援回回炮那边营寨的时候,阿史那土门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能够带着人承担看守存放火油营寨的任务,就已经说明上官对他赞赏有加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前去上官那里说三道四,阿史那土门明白那些掌握了他命运的人将会是怎样的不屑和气愤。所以就算是感觉不对,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阿史那土门不会跑过去说什么,甚至他多年来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就算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也不能多说,当一只缩头乌龟有的时候反而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一旦上官没有听从你的意见而酿成大错,到时候十有**会找个人当作替罪羊。而往往官职卑微的你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建议太晚、没有尽忠职守等等帽子扣上来,直接就是斩首了事。作为第二等民族时间长了,阿史那土门很明白如果背锅的话,自己的那几位上官肯定毫不犹豫将自己推出去。死了一个色目人都头,并不妨碍他们的根本利益,而偏偏这个人还是突厥贵族,不啻于给原本还显得太小的都头身份镀了一层金,杀了这个人,一来可以稳定军心,二来也能够震慑越来越不听话的色目人。蒙古高层肯定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蒙古人越来越少,这个时候再杀中高级将领,恐怕会引起下面的不满,并且削弱对基层的控制。词中的利弊,只要是个人都能够权衡清楚。所以阿史那土门宁肯当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去当明白人。有的时候死的最惨的还真就是那最明白的人,大家都看不清楚的局,就你看的最清楚,那岂不是显得你比其余人都厉害。枪打出头鸟,自然先把你整下去大家才有安稳过日子的可能。刹那间,阿史那土门下意识的看向远方沉默在黑暗中的敦煌城。虽然蒙古百般封锁消息,但是因为现在明军的一路高歌猛进,大明对待俘虏和异族百姓的政策已经被很多有心人知晓,并且随着口口相传在蒙古的每一个部落之中流传。据说南蛮子的政策甚是公平,不分民族,而是以奴隶和大明百姓的身份来区分社会阶层。被征服的民族百姓和战俘一开始都会以奴隶的身份出现,但是只要你主动报名投军、甚至是在大明各种工程设施建设过程中取得令人惊叹的成绩,那么你都有获得大明平民百姓身份的机会,而且不只是你,你的家人也会跟着脱离奴隶身份。凭借着这个政策,大明已经组建了静江军、大理军等等精锐异族军队,阿史那土门听曾经参加过成都之战的一名老百夫长说过,静江军和大理军那些疯子,打起仗来根本就是在玩命,毕竟只要他们铤而走险获得军功,一家人都会受益无穷,甚至哪怕没有军功就先战死,朝廷也有很丰厚的犒赏和抚恤,只是比大明将士略微少一些。对于沦为奴隶的家庭来说,这已经很珍贵了。阿史那土门并不是怕死的人,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好斗,甚至白天还曾经身先士卒冲击城墙,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心中没有牵挂。他还有在后方的家人,阿史那土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战死在沙场上,自己的家人被成为大明治下的异族,成为奴隶,会面对怎样的境况。自己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根本没有办法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而自己体弱多病的妻子,又如何才能在大明的统治之下挣得一线生机?阿史那土门看着远方的敦煌城,一时间竟然怔住了。然而一声锐响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脸色大变。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明军骑兵已经从黑暗中杀出,明月的清辉洒在他们的盔甲和刀刃上,映衬着流光如水。这支明军骑兵飞快的对准营寨外蒙古步卒放箭。“百夫长!”一直跟在阿史那土门身后的什长一下子惊讶的叫出来。阿史那土门一把抽出佩刀,却是怔住了,他下意识的向火光熊熊升腾的地方看去。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不管怎么形容,明军这一次达到目的了。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回回炮,而是这边的火油营寨。城中明军在蒙古的回回炮之下苦苦煎熬了两天,终于逼迫蒙古使出火油这样的压轴武器,从而使得明军最终选定自己的夜袭目标不是威胁更大的回回炮,而是会在城破之后将自己逼入绝路的火油。更何况蒙古肯定会重兵防守回回炮所在的营寨,尤其是当明军大张旗鼓进攻的时候,其余地方的蒙古步骑也自然而然的会被抽调过去。到时候存放火油的营寨,反而会成为最好下手的目标。这从明军骑兵有如幽灵一般出现在这里,就能够看出来,蒙古到底抽掉了多少兵力前去支援回回炮所在营寨。无数的黑色幽灵在月光下显露出身影,就像是沐浴月光而出现的黑暗之神,他们举起自己的兵刃,无声无息的带来最致命的死亡。当先的明军骑兵微微一顿,当他的手臂再一次举起的时候,一面赤色旗帜已经在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映衬下猎猎舞动。大漠的风鼓动旗帜,无尽的沙丘衬托这一道道身影。阿史那土门浑身上下已经冰凉。在他的梦魇之中,大明军队往往是以涅槃凤凰的架势出现,永无尽头的火海熊熊燃烧,数千数万的士卒迈动步伐向前,一面面赤色旗帜飘舞,如同在火海中展翅翱翔的凤凰。而现在的明军骑兵,以另外一种令人可怖的气势出现。黑暗中的利刃,往往没有任何声响,却总能置人于死地。阿史那土门麾下的士卒,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纷乱逃窜。而紧紧跟着阿史那土门的那名什长也担忧的抬头看向自己一直追随的人。缓缓抽出的刀重新回到刀鞘中,阿史那土门小心摘下来佩刀,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之中缓步走到营寨门口。一名明军将领一下子拽住战马,手中的马槊反射着点点月光,带着寒意直指近在咫尺的阿史那土门。阿史那土门直接跪倒在地,低着头举起了自己的佩刀,一言不发。那名明军将领显然也是怔住了,不过旋即冷笑一声,他身边的士卒已经将无数火把扔进了营寨之中。阿史那土门身后的那名什长沉吟片刻之后,同样跪倒在地。周围的蒙古士卒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黑压压跪倒一片。大火在此时一跃而起,转瞬就将整个天地渲染成血红颜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