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在家复习得昏天黑地的周楠天不亮被荀芳语叫醒，昏头转向地来了午门外，和三百多考生静静等候，等着即将开始的传胪大典。在更远处的几条通往皇城的几条街道也挤满了，看模样应该是考生们的家人、奴仆，今天是决定他们家老爷前程的时候，也同样决定着他们的个人命运。在封建社会，家国家国，国家下来是家族。一个大家庭的所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伙儿依旧按照会试考试的名次排队，周楠落早间。环顾四周，众人的神情各异。吊车尾的一百来人一脸的无所谓，前面两百来人却都是一脸的紧张。很从参加殿试时还有说有笑不同，前面的人都绷着脸。申时行和王锡爵更是紧张得身子微微颤抖。受到前边气氛的感染，后面的人也都闭了嘴。大约是害怕考生们因为太紧张弄出君前失仪的事儿，礼部的人并没有直接领大家进皇城。而是等到散朝辰时的时候，才整理好队伍，叮嘱了半天，道：“可以走了，体面些。”辰时是后世北京时间午九到十点钟的样子，书生们身子都不太好，一个个站得腿软骨酥，早已经没有了脾气。和殿试不同，这次大家到的却是皇极殿。皇极殿以前叫奉天殿，去面才该成这个名字。在后世，皇极殿又改为太和殿，俗称金銮殿，乃是举行诸如皇帝登基、接见外国使臣朝贡等国家大典的所在。后人都以为皇帝会在这里办公，其实，皇帝一年也难得来这里两回。打个方，这里是后世的人民大会堂，国家领导人谁没事会跑这里来呆着？今日这个传胪大典既然设在这里，可见古代对于科举的重视。传胪盛典，算是排名最后的人也会被授予一个七品知县的官职。七品知县，代天子牧民，即便是最偏远的地区也管辖着好几万百姓，妥妥的百里侯，是国家意志的最直接的体现。嘉靖还没有出现，这皇帝老儿长年住在西苑，从那边过来还需要些时间。但八个读卷官已经到了，都笑眯眯地立在皇极殿高高的台阶。突然，有个礼部的主事高声喊：“传胪！”考生们心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了，都微微低头，只将目光落到长长台阶正的汉白玉龙凤浮雕。那个主事有一口清亮的嗓子，声音远远传开，在大广场回荡：“一甲三名，第一名，徐时行。”立在最前面的申时行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扑簌而下。实际，他会试得了头名会元。殿试那天又被皇帝亲自打伞，不但别人，连他自己心都知道自己这个状元稳了。不过，当喜寻系真的传来，未来的申首辅还是感念到天恩之浩荡，无声地哭成一团。状元已定，接下来该是榜眼和探花了。周楠回忆了一下真实历史的记录，再分析这两场考试，心道，估计这榜眼在王锡爵和李材、余有丁、佘立、张廷臣、朱润身等几人产生，谁谁下都不意外，看谁的考场发挥好运气好了，这是拼人品的时候。礼部主事继续念道：“第二名，苏州王锡爵。”果然是他，这厮真是了得，不愧是将来的王阁老，他得榜眼倒不叫人意外。正想着，王锡爵转过身来，准确地在人群找到周楠，挑衅地看了一眼。“真是个大孩子。”周楠心一笑，也不理睬。不过，他这转头的一眼却引起了众生的不快，面都有气恼之色。周楠一想，心却是一动。这一甲前两名的都是苏州人。苏州不愧是天下一等一能读能考的地方，对了，后面几个有望争取探花的人不是浙人是江西人，看来这一甲被南方人包圆了。太祖朱元璋当年实行分榜制，是想平衡南北籍官员的例。可是，考场终归是要靠章和才学说话。弄到后面，一甲二甲都是南方人。按照明朝职官制度，高官必须是翰林出身。如此一来，每天有资格朝的大员和地方督抚都是一口吴语，实际还是不平衡啊！“如果我是皇帝，估计会选一个北方人为探花。可是，按照会试的成绩，综合殿试的表现来看，前十名都是南方人。难怪大家都心不满，这也太失衡了。”周楠心暗想，又忍不住摇头。在真实历史，这科殿试是明朝科举人才爆发期，仅次于嘉靖二十六年。这其，有超过八成都是南方士，还引起了小小的风波。到下一期，也是两年以后的会试。朝廷估计也是考虑到一届实在是太过分了，一口气选了三十人进了翰林院，总算平息了北方考生心的不满。这个时候，礼部的那个主事继续念道：“第三名，顺天府周楠。”周楠暗想：“咦，一甲终于出了个北方人，明朝百年科举，这好象还是第一次。周男，周兰，我们顺天府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啊，卧草泥马拉隔壁德，那不是我吗……怎么可能……我是探花，可能吗……”我们的周大人顿时呆住了。只感觉自己好象落到一团光怪陆离的七彩云雾里，身子又好象是失去了重量，在空漂过来又荡过去。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响，至于那礼部官接下来还在说什么，却再也听不清楚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象是一百年，又好象是一瞬，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将他从迷梦惊醒。惊醒他的是一个陕西的进士，他低声道：“恭喜探花郎，你可是替咱们北方士狠狠地争了一口气了。天子法驾马要过来，大家不要驾前失仪。”周楠这才看到，自己身边已经围满了北方读书人，所有人都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我是探花，我是探花？”周楠痴了。他心是无尽的思绪在翻滚，很快得出结论，自己之所以能够做探花，其实有三个原因：一，朝廷为了平衡南北取士的数量和等级；二，周楠所做的策略涉及赋税改革，嘉靖有意制造热点；三，这是皇帝许给他的情分。三种因素同时作用，这才将周楠推到了万众聚焦的地位。他本以为自己二甲都够戗，这几日在家刻苦温习功课，想的是在最后一场朝考在最后搏一回。现在看来，完全不用了，一甲前三直接点翰林，不需要进考场。今日之事一完，回家之后，书屋的四书五经倒是真的可是扔灶火里烧了。意外，惊喜！方才，礼部已经念完了大家的名次。接下来是是传胪大典。由銮仪卫在太和殿前设卤簿法驾，在檐下设和韶乐，在太和门内设丹陛大乐；由礼部和鸿胪寺在太和殿内东楹和丹陛之正设黄案，丹陛之下设云盘，在午门外设彩亭御仗鼓乐。王公大臣武百官各着朝服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典礼开始了，礼部堂官诣乾清门奏请皇帝礼服乘舆，引入太和殿升座。此时，和韶乐奏《隆平乐章》；阶下鸣鞭三响。鞭用皮制，长一丈余，司礼者执鞭柄由下飞舞，回旋而，鞭声清脆悦耳，响彻云霄。鸣鞭毕，丹陛大乐奏《庆平乐章》，读卷大臣等官员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大学士进殿从东楹的黄案取出黄榜，授给礼部尚书，陈于丹陛正的黄案之。这时，丹陛大乐又起奏，鸿胪寺官员引新进士位，新科进士身着朝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偶序立东西丹墀之末。周楠跪在东樨，前面还有申时行和王锡爵。看到皇帝的面，申时行还在无声的哭泣，王锡爵也激动得眼圈红了。但周楠高兴得只想狂笑，怎么也控制不住。他也知道自己只要一笑出声，那是彻底坏菜了。没办法，只得紧紧咬着嘴唇，让痛苦使自己平静下来。又有一个礼部的官员高声宣读制诰：“谕！嘉靖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凡……”念完，分别引前十前拜见皇帝。和真实历史有些出入，周楠抢了第三名之后，原来的天花余有丁排到了第四。这个浙江士子并不知道另外一个时空所发生的故事，满面都是激动。二甲头名称之为大传胪，虽然也得参加朝考，可已经内定要做庶吉士的。人家可是差一步做探花的人，如果连翰林也点不了，岂不是咄咄怪事？前十名唱名毕，鼓乐又是大作，八个读卷官及新进士等在吆喝声，行三跪九叩礼。这时，和韶乐奏《显平乐章》，皇帝站起了身，乘舆还了宫。典礼结束后，礼部尚书严讷用云盘奉了黄榜，置于彩亭之，在礼乐仪仗下出了逢天门门，一群人抬着黄榜，缓缓来到东长安门外，在长安街张挂了起来。逢天门在后世又叫**，平日里官员们出入，只能通过侧门。正那扇大门只天子有资格进出，今日，特许一甲三位进士踏其的丹犀。周楠终于激动了，这泥马即便是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你也不可能进这道门啊！值了，值了！他忍不住朝前面挥了挥手，有种参加阅兵式的感觉。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前头申、王二人开始小声地哭起来，这是激动的泪水。王锡爵还好些，申时行哭的次数实在太多，简直是西游记里的唐僧。这位申阁老太老实太憨厚了，也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历练成内阁首辅的？也是，在真实历史，老申做首辅的时候甲在皇帝和百官间两头受气，是个裱糊匠、出气筒，首辅这个职位天然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这一届进士科的考生都很年轻，前十名都是二十多三十来岁的人，周楠在其也算是高龄了。再看他们的模样，一个个英姿勃发。如果不出意外，这一群人将是未来万历朝明朝这家公司的高管骨干。别看今日大家都一团和气，左一句年兄，右一句老同年，过得二十年左右，为了内阁的座次，说不好要掐得头破血流。大家都是精英的精英，才智高得没朋友。高处不胜寒。这是政治。这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