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官员一说宣纸,群雄皆以为刘正风犯了什么谋反的大罪。一想到刘府前后左右恐怕早已布满了官兵,覆巢之下无完卵,里面沉不住气的纷纷拔剑。只待刘正风变色喝骂,大家一起并肩子上,顷刻间把那官兵剁为肉渣。熟料刘正风面不改色,镇定如斯,竟双腿一屈,向那官员跪下来,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道:“微臣刘正风听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官员竟也不理群雄反应,淡然展开卷轴,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之,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赵玄在这边看得暗暗好笑:这戏演的也太假了点。如果那“官员”真的是朝廷之人,面对江湖中人的拔刀相向,怎么可能如此淡定?恐怕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吧!尤其是再看到刘正风领旨谢恩之后,竟然当着大家的面送礼,而且那“官员”竟然硬生生的在众人面前受了。如果真的朝廷官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收礼,那他能在官场混到能代替皇帝宣旨的地位?可在场江湖中人却大多不懂官场上的那一套,不像赵玄一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大多数一生都在江湖上混日子,不是不三不四之徒,就是在武林中颇具名望、自视甚高的,都很少与官府打交道。这时候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竟信以为真,心里面纷纷都想:“看这情形,他这顶官帽定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得了巡抚的保举。刘正风向来为人正直,怎地临到老来,利禄熏心,居然不择手段的买个官来做做?”下意识的,都对刘正风有了几分轻视。此举正合刘正风之意,那刘正风见众人中偶有轻视的眼神,顿时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那首席之位依然无人肯做,只能任其空着。最后左首坐着的是年寿最高的*门夏老拳师,右首则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那张金鳌本人虽无惊人艺业,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及名望均高,故人人都敬他三分。赵玄依旧随着岳不群,在岳不群的旁边坐下,林平之站在他身后。至于令狐冲、陆大有等人,则是站在岳不群身后。左右赵玄与岳不群的师徒名分还没有定下来,他坐在这里也不无不可。再加上“百晓生”的名头这几日也被江湖中人熟知,被提起来也不会有人责问其失礼。这时候令狐冲依然“贼心不死”,趁着仆役给众人上酒的档口,从岳不群身后蹭到赵玄身侧,正好夹在岳不群与赵玄之间。微微弯腰,贴在赵玄耳边,再次低声问道:“你还没有说你怎么与我师父认识的呢!”“想知道啊?问你师父去。”赵玄有意逗他,笑吟吟的回了一句,并向岳不群方向示意。旁边岳不群轻咳一声,道:“冲儿,不得无礼!你刘师叔金盆洗手在即,还不退下,认真观礼!”“是,师父!”令狐冲郁闷的答了一声,不敢不从,只好站直了身体。就在这时,刘正风的两位弟子,米为义端出一个茶几,放在大厅正中。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只听得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拍、砰拍的连放了八响大爆竹。跟着刘正风笑嘻嘻的走到厅中,对着众人抱拳团团一揖。“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众位年轻朋友。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实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兄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中原因。兄弟已受朝廷恩典,做一个小小官儿。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讲究义气;国家公事,却须奉公守法,以报君恩。这两者如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从今以后,刘正风退出武林,我门下弟子如果愿意改投别门别派,各任自便。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个见证。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恕不过问了。”刘正风说完又是一揖,可大厅上连带院中约莫一千余人,竟是谁也没有说话。原本在这种情景之下,众人应该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恭维他什么“福寿全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之流,可由于之前的事情,大家心中有结,故都保持着沉默。刘正风视而不见般,笑面不减。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此言,有如此剑。”说着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拍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让两截断剑堕下,嗤嗤两声轻响,断剑插入了青砖之中。在场群雄一见之下皆尽骇异: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以手劲折断一口寻常钢剑,像刘正风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折断一口神兵利器,那手指上功夫之纯,足可见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这时候有人在人群中叹息什么:“可惜!可惜!”也不知是他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然甘心去投靠官府。那边刘正风面不改色,笑容依旧,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就在这时!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赵玄眼中精芒一闪,暗道好戏即将开场。他也不知道刘正风与岳不群究竟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是以今天的事态发展,他也是好奇的紧。只见刘正风丝毫不理会那声大喝,速度加快,抄着手就往金盆里捅。就在此时,一颗石子从门外飞来,直击案上金盆。这边岳不群手腕暗中一抖,一颗十足的银锭飞出,将那石子击的粉碎。哗啦啦——水声翻飞,刘正风的手伸到盆中,呼啦呼啦洗了把手。这才好整以暇的拿出来,接过一旁向大年给他准备好的手巾,慢条斯理的擦了起来。直到此时,大门处才走进来四个穿着黄衫的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正是五岳剑派的盟主令旗。只不过此时这四人的面色极为不好,铁青铁青的。这四人正是嵩山派的费彬、陆柏、丁勉,至于那拿旗子的,则是小一辈的史登达。刘正风依次向四人脸上看了过去,后露出温和的笑意,道:“不知道几位有何见教?在下此时已经不是江湖之人,若几位要谈江湖之事,还是不要说得好。但若只是来吃酒,刘某一定扫榻欢迎。毕竟嵩山派乃是大派,左掌门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之所以不提五岳令旗的事,显然已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之人,再也不承认衡山弟子的身份。就在这时,忽然从后堂走出来十几人。打头的是一名嵩山弟子,可其后面之人,看打扮竟然是刘正风的夫人家眷。每个人后面都跟着一个嵩山弟子,他们手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的后腰。刘正风面色一“变”,冲着费彬几人,大声道:“你们是甚么意思!”显得惊怒十分。这边定逸师太也大喝一声,怒道:“嵩山派简直欺人太甚!”也不知是不是一语双关。费彬几人面色阴沉的可怕,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如果他们没让刘正风洗了手,劫持刘正风家人的事,有左冷禅的盟主之位压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加上刘正风暗通曲洋的事乃是事实,事后即便有人说嵩山派行事霸道,但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刘正风洗了手后却大大不同了。说起来这事也怨他们,自来到衡阳城中,他们一行人一直隐匿行藏,吃住都在一起,对外界不甚关注。不然赵玄前日在回雁楼说的一番话,未必就传不到他们的耳中,未必会形成现在的局面。可这时候说一切都已经晚了,事情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他们一方却又抓了刘正风的家人,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明显已经无法收手!“刘正风,你结交魔教妖人,勾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究竟有什么阴谋?我奉左盟主命令,前来擒拿与你,你又有何话说!”那费彬冷声一喝,义正言辞,事到如今,也唯有先坐实了刘正风的罪名。果然,众人闻听此言,不少人竟然被说的心旌动摇,摇摆不定。那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魔教人多势众,武功高强,名门正派虽然各有绝艺,却往往不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有“当世第一高手”之称,他名字叫做“不败”,果真是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实是非同小可。群雄听得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此事确与各人身家性命有关,故有不少人,本来刚对刘正风同情之心立时消失。仅有寥寥数个,自始至终都是面色如常。刘正风就是面色如常中的一个,冷笑一声,道:“先不说刘某已经退隐江湖,即便我依然是江湖中人,栽赃陷害也要有个证据!诸位说我与魔教勾结,有什么证据?若没有证据,嘿嘿,恕刘某请官府决断!”费彬几个人一听脸都绿了,这刘正风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我已经退隐江湖,不便在插手江湖中事。你们现在绑架我的家人,我虽然身具武功,可也无可奈何,只有报官请六扇门的人来料理……这刘正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奸诈!在场有不少人看着嵩山派吃瘪险些都笑喷了,尤其是令狐冲,如果不是岳不群瞪了他一眼,这时候估计都要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即便如此,他现在也人的够呛,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费彬几人心头大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道:“刘正风,你竟不敢承认,看我把你的儿子杀了!”站在刘正风大儿子身后的嵩山弟子当即叫道:“刘师叔,对不住了!”伸出匕首就像刘正风大儿子的背后捅去。“大胆!天下英雄在此,岂容得你一个小辈胡闹!”定逸师太与天门道人都是脾气火爆之人。定逸师太一声大喝,可还不等她出手,那边天门道人就已经嗖的一声,将面前酒杯掷向那名嵩山弟子。只听的“哎呦”一声惨叫,那嵩山弟子捂着鼻子摔倒在地,竟然起不来了。定逸师太起身拔剑,如怒目金刚,大喝道:“费彬,你若再敢枉杀无辜,贫尼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们留下!”岳不群施施然站了起来,和颜悦色道:“费兄、陆兄、丁兄,嵩山派虽执五岳令旗,但若不问缘由,如此咄咄逼人,恐怕也不能服众吧?不如与刘贤弟当面对质,讲个分明,大家也好知道该帮谁。”“没错!若不将事情讲个分明,就滥杀无辜,岂不是视在做的英雄豪杰如无物?你嵩山派虽一家势大,可若对付这里的许多英雄,只怕还尚显不足!”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这一句话可是惹起了众怒,大家纷纷声援刘正风。就在嵩山派几人不知所措,就要硬着头皮下杀手,逼迫刘正风就范之时。刘正风突然双手一压,等众人止声,才冲着费彬几人嘿嘿一笑,道:“费彬,你有一件事情没搞清楚,你仔细看看他们,像我的家人儿女吗?”听到这话众人连忙看去,只见这几人手脚粗糙,哪里是养尊处优之人应有的皮肤?场面顿时一静。良久,不知从谁的口中,忽然爆出一声嗤笑。紧接着场面不受控制般,大笑不止。“哈哈哈……”嵩山派一众人脸色涨的通红,进退不得,可眼中的狠毒之色绝对不容忽视。就在这时,变故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