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寒的兵戈声不时传来,商队与使节团的首领一边防备着随时到来的偷袭,一边问:“从哪个方向走?”此时,他们已经到达了祭祀场地的边缘。商队首领左顾右颁胡兴云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该去往何方——因为大公子没有给出接下来的指示!这时,就听到一道严厉中夹杂着兴奋的声音传来往西走:“往淖尔湖走。”往西,这不是继续深入外族的腹地?胡兴云回望过去,就发现,出声的人是成子辉。正对上了成子辉那一双兴奋的忐忑的几近扭曲的眼睛,他心中不禁一冷,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过来,成子辉也是听从大公子的命令行事,于是,他便与隐隐听命与他的商队首领往西边突围。一路离去,皆是喊杀之声,内围的争斗逐渐扩散到了外围,不停有人投入这纷乱的战斗之中。还有人试图拦截胡兴云一行人,可被挡回去之后他们又继续投入了砍杀之中,那一双双发红的眼,就如同一条条陷入血腥中的猛兽。可这奇异的一幕却完全没有引起这一行人的注意,他们一路疾驰而去,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无意中提醒草原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中原商人;意外被齐格勒王子救下的中原谋士;怂恿着巴图王子去争夺王位的异域美人;埋藏在小部族里的干枯巫者;被金银珠宝所蛊惑的卫队队长;以及,高台下熊熊燃烧的火堆中,那些每一寸都被药物所浸透的木头。一点点小细节相连,一个个不起眼的人浮出水面,或明或暗的人物登上舞台,每一个小破绽都被利用到极点。纵然清楚的知晓这奇特的一幕是怎么营造出来的,甚至是自己也插手其中,胡兴云还是为大公子的算无遗策而感到惊叹与心寒。今日他能挥刀霍霍向草原,那隔日,他是否能挥刀霍霍向王朝?这一环扣一环,不仅是消耗了巨大的人力与物资,还消耗了江南士族在草原几十年的经营,更消耗了主谋者巨大的心力。每当想起那一张张从江南递来的信函,胡兴云就有不寒而栗的感觉,果然,算无遗策。来往草原的商队,不仅是草原侵略计划的幕布,与激发草原部族凶性的祭旗之物,还是中原向草原渗透的遮挡,那一个个不起眼的人,那一条条流通的商队,就如同一滴滴无形无迹水滴一般,将草原无声无息渗透,并让他们迷了眼睛。四周的风景不停的倒退,人声渐渐的远离,空旷的场景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席卷向他们心间,让他们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静谧的气氛被凌乱的脚步声所打破,一片泠泠的湖泊出现在他们眼前,月光倾洒而下,为湖泊添了一分清寒。他们向着湖边那一个孤零零的破旧帐篷走去,在帐篷中,住着一个须发皆白的枯瘦老者。而在另一边,何易直面着一路往北的塔娜公主,额头不时有冷汗滑落,他问她:“塔娜,你要将我带到哪里去?”塔娜凌厉的眼神扫过这个她曾今敬慕过的男人眼神中的寒意让何易自心底里发寒,她用一种骄傲到刻薄的眼神看着何易:“你将作为我的奴隶,和我一起前往西方的部族。”何易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什么奴隶,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是皇朝的臣子,你居然敢这么对我?”塔娜用一种古怪的视线扫视着何易,她语气莫名的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既然还奢望着那懦弱的南人朝廷会将你赎回去?不,他们只会将你视作折节的叛徒,对你口诛笔伐,你注定逃不过我的手心。”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带着上位者气势的塔娜,何易首先想去的,是一个有着相同气势的女人。在那个昏暗的宫室,在那个浑身上下被暗沉的锦缎所包裹的女人面前,他也曾是如此的弱势,也曾是如此的无助……他不禁想起了后世的史书对塔娜女王的评价:异族女,名塔娜,聪慧果敢,决断自明,堪为一代奇女子,却生性蛮横,暴戾不臣,屠其夫之部,复掌之,又东望王庭,与其兄共掌草原部族近三十年,可叹,可叹。回想起在穿越前看到的描述塔娜女王一声的偶像剧,剧中饰演塔娜女王的女星的脸与此时的塔娜交叠起来,让他直愣愣的打了个寒战去。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历史书上那个薄薄一页纸就写尽的异族之女,也不是电视剧里那个为爱痴狂的失真人物,更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性格暴戾,且直掌着一部分武力的,足以与未来的草原王分割草原的人物。他脑子里轰然一响,仿若有烟花炸开。他身处的,是几百年前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王朝,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一直以来,他都以一种后世来人的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视着这群生命轨迹都被记录在史书中的古人。他忘了,这群人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智慧,他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动作,就可以引发连锁反应,让事情走向另一个方向。他忘了,有些事,不是区区史书就可以写尽的,那些老去的,死去的,不知所踪的,就如他一样的官员,连史书的上不去。他忘了,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存在于纸上的纸片人。他呆愣愣的看着塔娜,已然失声,塔娜看着他这幅模样不屑的勾起了嘴角,她摆了摆手,很快就有人控制住了何易。他们一路向西而去,途中经历了许多场的厮杀,那好不容易才凑齐的武器都折损了好多趁手的大刀都被看卷。运气差上了许多的塔娜星驰电掣的赶往那个被她杀死的夫婿的部落,眼神狠厉。迎着晨光,这个满身血渍的少女身上溅满了血液,她奋力的睁开眼望向太阳,眼中皆是势在必得的野望。在她的身后,是神色恍惚的何易,以及尸体保存的格外完好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