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轻轻击掌,声音清脆。
便有三名美艳女子蜂拥入门,替两人添茶倒水,奉上糕点果盘,又退去。
柳毅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这云良阁的糕点堪称一绝,当初摄政王贪嘴常来,这才结识了如今的王妃,此乃龙城一段佳话,若不嫌弃,还请尝尝。”
他没有开门见山谈要事,而是以糕点起始,顺理成章牵出摄政王的名号。
萧凌妖一下子放松许多,再没有先前的拘谨,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拈起一块梅花状的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便不由地眼前一亮。
这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一瞬间从舌尖融到喉咙里,余味甚是绵长,确实是人间美味。
“摄政王吗~~”萧凌妖喃喃道。萧凌妖不知道王妃是谁,也不知道摄政王在此地究竟有什么故事,可这一口糕点下去,撬开唇齿的同时也舒展了心扉,心中藏着的那些话,当即就想脱口而出。
不过柳毅抢在了前面,他捧着茶盏暖手,自嘲般叹道:“说来可笑,纵我千般算计,也没算计到你会自投罗网。”
萧凌妖也是叹道:“巧了,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和执法大人见面的地方会是青楼。”
说完,萧凌妖愣了下,无端端感到与这位执法拉近了不少。
来之前,萧凌妖一直在想象可能会见到的柳毅洪静忠摄政王究竟是怎样的人。
在想象中,像柳毅这样独立于八千绣衣之中的执法、运筹帷幄的顶尖谋士,理应不苟言笑,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值得悉心揣摩。
可如今真见了,除了折服于其借糕点开启话头的巧妙,便只余莫名亲切,仿佛是在和一位亲近的兄长言谈。
按理说,柳毅作为拨动荆州乱局的幕后黑手,导致了叶烽和陈峰二人相继死在长沙,自己理应恨他憎他,怒而拔剑杀他,眼下这般融洽情景,自始至终就不在自己意料之中。
此刻,萧凌妖心中已是五味陈杂。
柳毅似有所觉又道:“你敢自投罗网,想来已经预料过后果了,这天下之大,没人会为了你来闯龙城,实力未复的黎沉秋不会,困死在衡山这座泥潭的林落微不会,那执掌义盟的叶沉命犯天煞,更不可能来救你,至于兰剑笙~~”
提到这个名字,柳毅似乎讳莫如深,兀自摇了摇头,“你得了他的一截骨,但千万别指望他,他心高志远,早已自顾不暇,所以~~”
柳颜说着,身子不自觉微微前倾,空*眼眸直勾勾对着萧凌妖,“所以我很好奇明明你在太白山逃出绣衣追捕,为何又要自投罗网?难不成黎沉秋昏了头,派你来做内应?”
萧凌妖道:“我也说不清,在得知一桩往事后,我觉得我有些变了,因此才会生出来龙城看一看的想法。”
柳毅微愕:“何事?”
“我不能说。”
萧凌妖轻轻叹了一声。
自己口中的往事,正是平阳集远来客栈,正是当年发生在杜三爷身上的事情,某位七杀借杜三爷的身份隐遁,和柳毅一样隐在幕后落子。
在萧凌妖心里,那位七杀便是导致了杜府灭门的最大元凶。
虽说直接下手的是董宣,追根究底,七杀因摄政王而生,自己要对付的仍是绣衣,是摄政王,可自得知平阳集的真相后,萧凌妖心里始终有着这一道过不去的坎。
在最近这些时日里,这道过不去的坎持续发酵着,终是酿成了自己前来龙城的决定。
而听到“我不能说”四字后,柳毅哑然失笑,表情渐渐冷下去:“好一个不能说,莫非你拼着性命来龙城,只是想耍耍我?”
“执法误会了,我萧凌妖性命卑贱,却还没到随意舍弃的地步,我大方来此,只是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我们?”
“嗯,你,绣衣,洪静忠,摄政王。”
听着萧凌妖不容置疑的语气,柳毅冷冷道:“你拿什么来做交易?”
萧凌妖下意识看了门外一眼,属于周通和余朝恩的两个黑影立在那儿。
但萧凌妖却没有压低声音,坦然道:“一位七杀的下落。”
以余朝恩的耳力,别说是门外了,就算身处云良阁之外,没准仍能偷听到自己说话。
况且,萧凌妖也没想着瞒住余朝恩,或者说,瞒住他的主子洪静忠。
柳毅脸上并没有多出任何意外的情绪,只问道:“你要出卖黎沉秋?”
萧凌妖摇头道:“不是黎大哥,而是身在荆州的某位七杀,当初便是他故意透露风声给你们绣衣,又一日之间将七杀身在衡山附近的消息传遍了江湖,间接助你重演了荆州那场追杀。”
闻言,柳毅只轻轻摩挲茶杯,说道:“身在荆州的七杀杜三,已经死了,你承了七杀之名,莫非想找个替罪羊开罪?”萧凌妖笑了:“柳执法,明人不说暗话,要说你会天真地认为七杀就是杜三,打死我也不信,那传书必然不是绣衣干的,因为绣衣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杜三死在林中,断了七杀线索,也不是绣衣乐意看到的,胆敢当着绣衣的面做出这两件事,你觉得还会有谁?”
柳毅眉间终于拧出一丝凝重,他搁下茶杯,缓缓道:“为什么?”
短短三字,萧凌妖却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
柳毅在问,自己名义上既然是新任七杀,理应和七杀站在一条阵线,为什么会出卖可能藏身荆州那一位?
而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这位柳执法显然早就推断出自己说过的那些讯息,清楚荆州可能藏着一位真正的七杀。
都是聪明人,这样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