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之后什么东西最多?如果在农家生活过,会立刻告诉你,夏收之后最多的是虫子!而且是漫山遍野的虫子!绿的,黄的,红的,毛茸茸的蠕动着无处不在!于是云家的鸡鸭,有了大显身手的余地,只要放眼望去,云氏的鸡鸭在妇孺们的驱动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平原的这边向平原的尽头碾压。刘彻清晨从睡梦里醒来,小心地把手脚从阿娇的纠缠解脱出来,任由侍女给他披一袭长袍,站在长门宫的最高处俯视大地。这是他的习惯,在建章宫里如此,在长门宫也是如此,每日里如果不站在高出眺望一下大地,他感到很不舒服。云氏的鸡鸭在光秃秃的原野非常的醒目,刘彻看了一会问道:“那是什么?”永远都跟在刘彻身边的大长秋低声道:“回禀陛下,夏收之后,真是虫蟊泛滥之时,云氏驱赶鸡鸭正在除虫,一来可以节省喂养鸡鸭的米粮,二来可以除虫,来年,田野里没有那么多与百姓争食的害虫了。”刘彻瞅瞅一条正沿着梁柱努力攀爬的花花绿绿的虫子道:“长门宫不是也有鸡鸭吗?怎么不放出来?”大长秋躬身道:“陛下有所不知,鸡鸭除虫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鸡鸭为扁毛畜生,一路过后,会留下大片的污秽,陛下在此,长门宫自然不敢让不洁之物污了陛下的眼睛。”“天生万物,自然是一物降一物,扁毛畜生对虫蟊甚合天理,怎能因为一点小小的缺憾阻止天道轮回?放出来吧,少一只虫蟊,百姓多一粒粮食。”大长秋尴尬的施礼道:“只是咱家的鸡鸭还缺少调教,少了章法,陛下莫要见怪。”“放出来!不见怪!”刘彻把话说完,重新进了寝宫,见阿娇已经起身笑道:“怎么起来了?我记得你是最贪睡的。”阿娇笑道:“没规矩了半辈子,总不能到这岁数了还没规矩吧,该起来了,今日东方朔要来禀报富贵镇煤石产业的分派结果,您要是有兴趣也来听听?”“煤石产业?”“是啊,煤石产业,云琅说这东西很重要,只要配合合适的炉具,能减少百姓砍伐木柴的数量。当年齐国临淄城百姓伐光牛山草木,结果导致山崩的惨事不能再现!那是天对人贪得无厌的惩罚。”“牛山濯濯?”“对啊,语出《孟子·告子》: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关可不能再出牛山这样的地方,光秃秃的难看死了。”刘彻对牛山不牛山的没什么兴趣,听阿娇居然出口是孟子曰,这让他非常的吃惊,看着阿娇道:“你在读书?”阿娇皱眉道:“小时候论起读书,我读的你还好些,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不如你了。”刘彻叹口气道:“母后为了让我讨好父皇,太后,小小年纪三更睡,五更起的背诵古圣贤之言,很没意思啊。”两人正说着话,一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扑棱棱的从窗口飞了进来,哆哆两口,把栏杆的虫子吃干净,然后站在栏杆呼扇着翅膀引亢高歌,打断了阿娇与刘彻回忆儿时往事,气的阿娇脸都黑了。大长秋闪电般的从外面冲过来,探手捉住那只大公鸡,要拗断它的脖子。“住手,这位大将军刚刚扑捉了害虫,自然是要在朕面前夸耀一下功绩,何错之有?快快放他离开。”刘彻觉得整件事很有趣,尤其是看到阿娇一脸怒容之后,更觉得好笑,遂打趣道。大长秋尴尬的随手把那只大公鸡丢下楼,眼看着这位彪悍的大将军呼扇着翅膀飞到了地。“啊——大长秋,谁让你吧所有的鸡都给我放出来了?”阿娇大叫了一声,责问大长秋。刘彻扶着栏杆瞅着满院子乱飞乱跳乱蹦跶的追着虫子的鸡鸭,哈哈大笑着道:“干的好,朕最讨厌虫蟊了。”阿娇没好气的道:“院子里会臭好几天的。”“好啊,那跟我回长安住几天,等味道散尽了再回来。”阿娇摇头道:“臭点臭点,我还是不要去长安给你添麻烦了,那些冬烘先生不喜欢在长安看到我。”“无妨!”刘彻揽住阿娇的腰笑道。阿娇苦笑道:“我当年在长安城里干了什么你忘记了,我可没有忘记,你说我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当初为什么会跟乡间泼妇一般大哭大闹,最终连巫蛊之术都用了?”这个问题刘彻最近也在想,现在的阿娇在他看来是最好状态的阿娇,高贵,聪慧,美丽,深情,一样都不缺,跟在皇宫里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魇镇?”刘彻有些拿不准主意。“不是!没人魇镇我,你也别胡思乱想的认为我被人家给魇镇了,弄得满城风雨的,皇宫能容得下巫蛊之祸,容不下更严重的魇镇。我对我当时干的事情清清楚楚的,是在撒泼,谁让你当时说不要我了。”“不是魇镇?”刘彻还是不确定,他已经开始怀疑是谁把他的阿娇给魇镇成那种泼妇模样。阿娇冷笑一声道:“我找人魇镇过我,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该发怒还是发怒,该睡觉还是睡觉,算是欢喜的模样也有过,晚连梦都没一个,可见魇镇之术是胡说八道!”“你找人魇镇过你?是术士不敢伤害你吧?”“哼哼哼,他不敢,我告诉过他,如果不能成功的魇镇我,他的项人头不保!”“术士呢?”“没有成功魇镇我,自然被我给杀了,后来又找了两个法力高深的术士,他们的下场一样。自从我杀了三个术士,我从此不再信什么魇镇之术,巫蛊之祸了,当初为了挽回你,我竟然愚蠢的选择相信术士的话,真是一失足从千古恨啊!”刘彻仔细打量了一下阿娇,还捏捏阿娇的脸蛋,确定眼前这个妇人确实是阿娇,这才道:“不可不信啊,你没事说不定是因为你找的术士是骗子,不是真正的高人!”阿娇指指云家的方向道:“那里还有四个不相信什么巫蛊之祸,什么魇镇之术的人。我之所以会这样做,是被那里的四个混账给勾引的,他们没事干口出狂言,要别人用最凶狠的巫术来对付他们,只要施术成功,他们奖赏术士一万钱!结果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术士拿走那一万钱,陛下要是觉得您的术士管用,不妨在他们四个人身试试,也好让我开开眼界。”刘彻咳嗽一声,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出现在梁柱边,像是从空气里平空出来的。“请李仙师过来,好好的教训一下这里的四个狂妄之徒!”黑衣人俯首遵命,而后再一次隐身在梁柱后面。“李少君?那个一直说自己只有七十岁的李少君?”刘彻笑道:“是那个懂得祭祀灶神求福、种谷得金、长生不老,能驱鬼神,擅用药物,能让人返老还童,去过蓬莱仙岛的李少君。阿娇,你现在还敢赌吗?”阿娇的神色有些凝重,如果是别的术士,阿娇自然不会在乎,可是李少君是不同的,这家伙在田蚡的宴会和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讨论老人祖父游玩的地方,无一不。还言了皇帝拿来的的铜器是齐桓公用过的。他还说他见过安期生,去过蓬莱仙岛……阿娇一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