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打仗,云琅在很久以前觉得这该是一种非常严肃地事情,经历的战事多了之后,他没有那种怪的紧迫感了。时间是永恒的,世所有事情的发展都需要时间来酝酿。着急的人一般都大不好仗。很多时候,打仗是靠磨蹭的,一来拉开阵势打仗的人一般都是傻子。算是你想打,还要看对方愿意不愿意。孙子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说的是这个道理。一旦抡着刀子开战了,说什么都晚了,直到一方落败,或者两方势均力敌才会停下来。这个时候,再看着满地的死伤,只要是个人,会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将军们其实都是一群铁石心肠的人,云琅接触的这些将军来看,没有一个好人,包括云琅自己。是好人的,绝对不会命令别人战场,更不会逼迫别人去送死。只要这么干了,与好人无缘了。刘彻的昭告里把事情说的极为严重,在短时间里造成了人心惶惶的局面。到了云琅自己这里,他反而不疾不徐很有条理的办事情。大军到了沣水,也到了地头。沣水那边的三原军司马不允许林苑里的匈奴奴隶离开林苑,见到云琅的军队之后,也不允许他们出去。军司马亲眼看着云琅将大队人马分割成一个个的小队,这才放心的驻扎在沣水外边‘拱卫’卫将军驻地。云琅的职责是护卫林苑,所以他的部属也只能在林苑区域活动,这一点,军府已经千百次的警告过云琅。沣水,别名穷水,夏季的时候水流滔滔,却没有办法航渡,全长不过两百里,阻拦云琅的这一段河水,背靠秦岭,再走进了秦岭,乃是道路的绝处,因此名曰穷水。卫将军府的牙兵,从东向西延伸出去,覆盖了整个林苑边缘地带,开始了真正的拉式巡查。到了林苑这边,已经算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只有少量的村庄存在,接受了缜密的盘查之后,大军很快把他们抛在后面。前三天,大军前行的速度很快,一个逃奴都没有抓到,却抓了无数的飞禽走兽。大汉人对于食物恭敬的态度让云琅叹为观止。由于云琅的部属来自大汉国各地,口味各不相同,于是,也自然出现了极大的互补性,你不吃的东西,却是我的美食,如此一来,云琅惊喜的从这些军卒的日常饭食又发掘出几种美味的食谱。虽然有些不务正业,鉴别匈奴奴隶跟逃奴的工作却在紧张有序的进行。在这方面,东方朔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事到如今,连云琅都在赞叹匈奴人保护同族这超越常人思维的情义。当一个匈奴人指着一具烂糟糟的尸体告诉大军,这是从浑邪王庄园逃出来的匈奴的时候,李陵必须连这个匈奴人一起杀掉,否则,这种欺骗的风气一旦传扬开来,云琅算用大军在林苑拉十次都没有用。利诱这种方式对匈奴人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一瞬间,云琅觉得自己在草原见到的那些贪婪的匈奴人都是假的。幸好他们的智慧不高,总能被东方朔这种人给看破,最后从找到奴隶主们都无法辨认的匈奴逃奴。被捉到的逃奴,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他们一般会被立刻吊死在路边。这个过程云琅一般参与不到,他每日看到的仅仅是李陵,李勇,李绅他们工作的成果。大军如同瘟神的黑毯一般,从北向南笼罩,每前进一步,都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终结,并不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云琅敏锐的发现,大军过后,残存的匈奴人的眼,只剩下死寂一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刘彻没有怀柔政策,尤其是对于匈奴,他甚至不屑表现出一点点的仁慈。从左贤王於单再到浑邪王,从一开始,刘彻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昔日,在长安纵容匈奴人胡作非为,只是在为自己彻底zhe:n压匈奴人做准备。云琅的囚笼政策,进行的非常顺利,也符合云琅最初的想象。刚开始的时候,匈奴奴隶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渐渐地开始出现了抵抗,虽然只是零星的,等云琅的大军再次走过渭水的时候,开始有成群结队的匈奴人逃亡了。有的甚至站在旷野手持一柄木叉,向全副武装的汉军发起了决死冲锋。绝望的气息继续在林苑蔓延。卫将军的牙兵们并没有因为不断出现的状况而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所有的搜查过程都有严格的标准,每一个被筛选过关的匈奴奴隶,必须获得,奴隶主,地方官,以及卫将军府的认可,堪称精挑细选。整支军队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不疾不徐的按照自己的节奏从林苑滑过……像乌云……秋播过后,地里的禾苗刚刚长出来,这是难得的农闲时光。只是,对于林苑里的农人来说,并不能开始难得的休闲时光,相反,还有更加艰苦的劳作在等待着他们。农事忙过之后,无数的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开始忙碌起来了。再过一个月是林苑一年一度的交易大会,到时候会有天南海北的商贾来到林苑收购各种货物,然后再把货物带去远方售卖。木器,藤器,竹器,漆器,铁器,铜器,金银首饰,珍珠玛瑙,珠宝翠玉,都是出自这些半农半商的小作坊里。忙碌的汉人整日里劳作,因此,他们对于家门外边正在发生的残酷事件充耳不闻。什么都没有家里多织一尺布,多编织一个竹篮来的重要。匈奴人包庇匈奴人那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当汉人开始包庇匈奴人的时候,事情变得严重一千倍。曹襄的眉头都要拧成一疙瘩了,都狠不下心来处置眼前这个被自己的部下一级级押送来的汉人。如果是男人,一刀砍死也是了。只可惜,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大肚婆,最要命的是大肚婆身边还跟着两个鹌鹑大不了多少的幼童。汉人寡妇跟家里的匈奴奴隶日久生情,两年多的时间生了两个娃,第三个还装在这个农妇的肚子里。“那个匈奴奴隶呢?跑了?”曹襄看了这个妇人许久,问押送妇人过来的李绅。“不知道,这婆娘咬紧牙关是不肯松口,不过呢,从她身边的两个娃娃身能看出匈奴人的模样。”曹襄看了一遍紧紧攥着母亲布裙的大孩子,至于小的那个,已经在向曹襄身边爬。看了许久,曹襄没看出来,狐疑的瞅着李绅。“您看他的眼珠子,是灰色的。”曹襄瞅瞅孩子,再瞅瞅李绅怒道:“没什么区别吧?”李绅小声道:“他们的族长送来的,说这个寡妇穷尽家财三年前购买了一个匈奴奴隶,还以为妇人在用奴隶耕种,谁知道耕种的时间长了,他们滚到一起去了。”“族长说的?”“不光有族长证明,还有三老,啬夫的证明,这妇人与匈奴人生子证据确凿无疑。”曹襄敲敲脑袋道:“证据不足,等抓到那个匈奴人之后一并判决。”农妇抬起头眼眸死寂一片,低声道:“他不会回来了,我放他跑了。”说完话又低下头,一副任打任杀的模样。农妇长得不美,常年劳作让她的面目黧黑,粗手粗脚的,一身蓝色麻布裙,虽然陈旧,却浆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梳拢的整整齐齐,看的出来,被军卒送来大营的时候,特意收拾过。“怎么找了一个匈奴人!”曹襄头痛的嘀咕一声。妇人再次抬头道:“从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