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终究没有见司马相如,却通过隋越将张掖郡托付给了他。司马相如在自寻死路,云琅可以不理不睬,有时候他真的弄不明白,聪明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在大人物之间寻找存在感,他不担心自己弱小的身躯,被大象群给撕碎吗?这种感慨一闪而过,然后被他忘记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北地的秋日将要到来了,而霍去病已经踏入荒漠三个月了,不论他统领的大军多么能征善战,在冬日到来之前,他们必须回到阳关修整。冬日里的北地不适合人类生活,即便是匈奴人,也不敢在这个季节里带着牛羊迁徙,只要在路遇到一场暴雪,不用汉人出手,匈奴人也会被北地的冰雪杀死。所以,霍去病的职责是在春日的时候踏进荒漠,四处寻找匈奴人的踪迹,然后消灭,制造大量的无人区,让远途迁徙的匈奴人得不到补给,最终将他们困死在北地。冬日的严寒对匈奴人来说是一道无法翻越的天堑,对汉人来说同样也是。云琅必须赶在霍去病回到阳关之前,准备好所有的过冬物资,迎接那一支精疲力竭的军队。骆驼身的气味一如既往地不好闻,云琅用手帕过滤后的空气依旧让人无法忍受。所以,只要道路允许,云琅会骑在马,而不是骆驼背。跟他同样坐立难安的人是霍光。离开张掖之后,大军很快进入了荒漠地带,初秋的荒漠气候诡异的能把人逼疯。太阳没有出来的时候寒气逼人,太阳刚刚露头大地变得炎热起来,到了午热的人恨不能将自己的皮肤撕扯下来好让肌肉快点散热。在这种地方,马车是无法通行的,好在云琅早准备了非常多的骆驼,加每一个军卒本身要参与负重,这才勉强携带了一半的物资。加之前李勇,李陵带去的物资,节省一点用,应该够五万人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了。只是这样做的后果是行军速度极慢,大军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出发,午之前休憩,落日之后继续出发,直到看不清道路再宿营,一日行军三十里,几乎是大军的极限了。站在骆驼背,云琅极目四望,只见大军从眼前延伸到了远处如同一条黑线。除过战马的嘶鸣声,听不见人声,这样艰苦的行军,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八千多人,加将近十万匹牲畜组成的大队,气势是宏大的,这让云琅想起非洲大草原长途迁徙的角马群。只不过,这支迁徙队伍不像角马那样没有什么抵抗灾难的能力,他本身是一群由食人猛兽组成的群落、这注定了他是无敌的。大军所到之处,狼群奔逃,各色野兽不见踪影,只有贪婪的兀鹫在队伍的空盘旋,希望能够捡到一两具尸体。总有牲畜会出事,折断腿的,突然发病的,年老体弱不堪重负的,这样的牲畜会被抛弃,最终便宜了那些兀鹫。道路两边,也总是能够看到一些白骨,有些白骨是牲畜的,有些白骨则是属于人的。这些骸骨暴露在太阳下已经有些时间了,留存最久的白骨,被马蹄子轻轻一碰,四散开来,再被后面的大队碾压过后,生命留存过的痕迹彻底的被抹杀了。仁者爱人,义者讲义,两者相合,便成了仁义这个大命题。面对白骨讲仁义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呢,仁义这东西他是古拙,质朴的,像这大山,这大地一般,原本存在于天地间。智慧这东西其实是跟仁义不搭界,因为‘智慧出,有大伪’仁义二字经过智慧解读之后,往往会出现偏差,失去了本源的意义。所以,太聪明的人一般都把握不好仁义的度。霍光终于受不了骆驼身浓重的气味,仗着自己辈分小,挤到苏稚的爬犁偷懒,还能混好多果子吃。戈壁无遮无掩,炽热的太阳光从头顶掉下来的时候,人的胸腔似乎都在燃烧。这时候,不能继续行军了,云琅一声令下,刚刚还拖得很长的队伍顿时变粗,最终变成一滩。无数的遮阳棚在很短的时间里被支起来了,军卒们猛猛的喝一些凉开水,咬几口干粮,然后抓紧时间摊开四肢睡觉。这样的生活谈不到苦,君王一声令下,再苦再累都要坚持下去。既然无法摆脱,拒绝,只好苦作乐。隋越到底还是被云琅胖揍一顿,不是他打不过云琅,而是不敢反抗!打过之后,两人之间的怨隙抹平了。被打的人毫发无伤,打人的人却手脚乌青发肿,只因为隋越挨打的功夫早炉火纯青,每当云琅的拳脚落在他身的时候,挨打的部位总是隋越身最硬的地方,或者是肘子,或者是膝盖,最后一次重的,是隋越把脑门迎去了,这一拳下去,云琅的右手没了知觉……大汉的宦官像大汉的人,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其实呢,全是土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这些人应对社会的手段,司马迁这种人,都能开大黄弓,而且是连开八次大气不喘!隋越只要看到云琅动弹不得的右手,会露出神秘的微笑,也喜欢叉开腿坐在云琅对面,豪气干云的吃喝。云琅没有发明适合男人穿的内裤之前,大汉人不穿内裤,即便是有裤子,也只是那种跟套袖一样的讨腿,且不论男女,那时候,所有的礼仪都是夹着腿的,跪坐在地,没人敢这样叉开双腿坐在地的,那样会暴露出不该暴露的位置。云琅鄙夷的看了隋越一眼,别的男人暴露出内裤的时候,总是有一团隆起,这家伙那个部位平平的毫无美感。“君侯居然能忍得住火气没有弄死司马相如,其实啊,只要您等司马相如写完陛下要的辞赋之后,再找个由头弄死他,某家当没看见。”隋越吃的是豆腐皮卷牛肉,间抹了辣根酱,吃一口要抽抽鼻子,看着很爽的样子。“我们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他骗了华阳夫人,您如何能忍?”云琅笑道:“夏虫不可语冰,我与你谈论男女情事,岂不是与前者有相似之处?”这种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隋越定会勃然大怒,出自云琅之口,隋越只觉得有趣,并没有觉得受到了羞辱。这样的话云琅常说,像在说一个事实,而非刻意羞辱他。第一次听心可能还有些不愉快,次数多了,也慢慢习惯了。至少,他知道,云琅绝对不会拿他们的缺陷来羞辱人,因为,云琅最尊敬的师长也是阉人。只要天下阉人用这个理由去还击云琅,这家伙反而是最受伤的。听云琅再次说起这事,隋越吃吃笑道:“某家见过的美人儿成千万,宫女子各个美艳如花,为了博取陛下一笑智计百出,某家如何不能说?”自从来到云琅军,隋越总有一种占了便宜的感觉,陛下屡屡在云琅手吃哑巴亏,如今,自己终于让云琅也品尝到了这种感觉,如何能不得意?云琅闷哼一声,向一边爬了两步,准备躺下来睡一会,跟隋越说的话越多,他越是得意。“皇后那里的白玉份额多的不像话,这事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下啊,要不然太子殿下问起来,我不好帮你遮掩!”云琅叹口气道:“你饶了我吧,我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只能效忠陛下。以前的时候,太子还只是皇长子的时候,大家都是陛下的臣子,我当然会给他留一份。现在,太子殿下也成了君,我这时候自然要有取舍,给皇后的那一份里有太子的份额,你难道不明白?”隋越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份书递给云琅道:“看看吧,你的好心被人家曲解了。”云琅叹了口气,瞅瞅这封熟悉的信函,无奈的摇摇头,看样子司马相如的第二队信使,也遭了毒手。要是再来一位多事的人,反倒会便宜了司马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