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哲跟蓝田的婚事,是大汉国这个秋天里最重要的一件事。皇帝下达了赦免令,于是,除过大逆之罪,余者都在赦免之列。如今的大汉国,想找出一个真正的大逆不道之人很难。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为妖恶言,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罪大恶极,犯上作乱,死有余辜,罪孽深重为大逆不道的另外几种解释。而危害君父、宗庙、宫阙等罪行是为大逆!违反伦理道德要求的悖逆行为,都可以称为“不道“或“无道“。按照这个标准,就云琅所知,这些被放出来的人其实没有一个应该被放出来,全部应该执行大辟之刑。包括他跟曹襄这两个看似无辜的人。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水至清则无鱼,只有泥沙俱下的时候,水中才会隐约看到大鱼游动时掀起的波澜。有时候,云琅非常的同情刘彻,他就像是一位挥舞着大棒的巨人,在自己的房子里用大棒敲打蚊子……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砸烂自己的家当。司马迁不知为何没有放出来,依旧关在监狱中,王温舒对他不闻不问,没有继续盘问,也没有为他开脱,在王温舒看来,如此作为,已经很对得起云琅跟曹襄给他的那两块糖果了。由此看来,司马迁的罪名已经被定下来了,那就是大逆不道!老而弥坚的司马迁把自己的书看的比生命更加的珍贵,怒火万丈的刘彻也把自己的颜面看的比司马迁的生命重要。这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一方会退却。这个时候,云琅也束手无策……阿娇在大宴天下,只要是在大汉国境内的六十岁以上汉人男女百姓,在云哲跟蓝田大婚的那一天,都可以去官府领粟一斗,肉一条,鱼一条,盐一斤,麻布六尺。只要是关中的汉人百姓,只要年纪不满十岁,或者年过六十,就能领到同样的东西。而上林苑里的百姓,每一家还能多领到浊酒一角!按照阿娇的意思,这两个孩子的婚礼要延续整整半月,皇帝也深以为然,他觉得应该有一场宏大的喜事,来冲淡关中大地上的血腥味。云琅非常的欢喜,不论此时多么的麻烦,他依旧欢喜,虽说整日里在家中迎接天下各路人马让他疲惫不堪,他没有显示出半点的不耐之意。哪怕是官职再小的官员,他一样殷勤招待,哪怕是再寒酸的士子,他一样当做大儒来招待。云氏庄园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了一些乡邻,这些乡邻原本是上林苑宫奴,自从皇帝开始废黜宫奴之后,这些人也就成了平民黔首,如今,各自有一小块田地,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过的衣食无忧。乡邻们带来的贺礼,无非是一篮子鸡蛋,一只鸡,一些刚刚成熟的瓜果,家底殷实一些的会带来一只羊,或者一只大鹅……每一样礼物云琅都亲自看过,亲自夸奖过,然后由梁翁等一干管事带去云氏庄园喝酒。曹襄已经喝高三次了,睡醒之后再一次勇猛的冲进酒宴场,高谈阔论把酒临风的模样让人羡慕。董仲舒与老虎大王相互劝酒的模样虽然惹人发笑,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相反,还非常的羡慕,一时间,老虎大王的嘴里已经不知道被灌进去了多少酒……偌大的云氏热闹的如同集市一般。刘彻就坐在长门宫的高处,一边与阿娇饮酒,一边俯瞰云氏热闹的场面。“这才是真正嫁公主的场面!”刘彻喝了一口酒之后有些感慨。“大汉国以后的公主,就应该这般嫁才能彰显我皇家威仪,总是送去穷山僻壤之地与人和亲,让人心里不舒服。”阿娇也很满意云氏的场面,跟着感叹一声。刘彻笑道:“皇女下嫁自古以来就是难事,好在我大汉如今用不着送闺女出去和亲,即便是嫁出去的闺女,也是为了她的将来着想。别看诸邑远嫁匈奴,她去了匈奴却能成为匈奴国的皇后,她的子孙将成为真正的匈奴王。以后也会成为匈奴地位最尊贵的人。蓝田嫁给云哲其实是有些吃亏的。”阿娇淡淡的笑道:“有什么好吃亏的,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是皇家女最快活的一件事。皇图霸业说起来慷慨激昂,实际上,有多少人真的会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生活呢?身为皇后,独守空闺的时间远比相聚的时日多,蓝田嫁给了云哲,在妾身看来再好不过了。”刘彻又喝了一口酒道:“你觉得蓝田去了云氏能执掌家业吗?”阿娇笑道:“蓝田喜欢执掌家业。”“你觉得宋氏一干人会放手吗?”“宋氏醉心医道,苏稚更是如此,蓝田接手她们欢喜还来不及呢,至于云氏其余两位,地位卑微不足为虑。”“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陛下对云氏为何如此忌惮?”“如果云氏没有将西北理工批分出去,朕会更加的寝食难安。这样也好,霍光不是一个久居他人之下的人,好在此人的权力心不重,只是为人阴鸷了一些,用的好,将是一个很好的宰相人选。至于云氏,看样子云琅准备让自己的子孙过富贵长青的日子,挺好的,他要求的富贵朕给他,这些富贵也配得上他这些年为大汉国的付出。”“所以云哲陛下带在身边教导,却把云氏二子云动送到阿姊身边?”刘彻摇摇头道:“带着云哲的唯一原因就是朕喜欢这个孩子,至于云动,说真的,这不是朕的意思,是阿姊的意思,他不喜欢曹氏子的呆板,也不喜欢霍氏的莽撞,更不喜欢卫氏子的唯唯诺诺,只有云氏子合她的心意。一方面可能有培养云氏子与皇室的感情,另一方面,大将军过世后,阿姊实在寂寞,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陪着她,日子能好过一些。你把刘教养的如何?”阿娇摇摇头道:“不如我期望的那般好,不过,有一点我很满意。”“哪一点?”“跟你一样,野心勃勃!”刘彻闻言笑了,瞅着远处人如蚂蚁一般爬来爬去的云氏,干掉一杯酒道:“皇子没有野心怎么成?”“既然如此,为何不喜刘据?”刘彻沉默半响,最终喟叹一声道:“你知不知道刘据手里有五道许莫负给的箴言?”阿娇点头道:“知道,一道关于去病儿的,没有应验,一道关于隋越的,准确的令人发指,一道关于大将军的,应验了一半。怎么,陛下知晓剩余的两项?”刘彻站起身缓缓地道:“一道箴言上写着云琅的来路去途,另一道上写的是朕的死期!”“什么?”阿娇吃了一惊,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桌子上,红色的葡萄酿泼洒在黄色的大裙上。“有日期?”阿娇的手都开始颤抖了。“没有,如果真的有时间朕岂会饶恕他,上面只写了‘秋日,有星孛于东方,长竞天!”阿娇颤声道:“星孛?星孛何时会出现?”刘彻冷笑道:“周顷王六年,鲁文公十四年,星孛首次出现,根据《春秋》记载,有星孛入北斗!朕命人查阅了全部史书,找出关于星孛的记录,总共找到了四次,朕没有从中找到规律,无法计算时间。““为何不问云琅?”阿娇大急。刘彻大笑道:“云琅自身难保,如何能告知朕这些事情?”阿娇愣了一下道:“云琅会早死?”刘彻冷笑道:“许莫负说云琅就是一条游魂!”“游魂?什么意思?”“游魂的意思是说,他不过是一介过客,没有生时,没有死地,是天地间最可怜的一种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