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车夫走了,杜锦宁这才停住脚步,对鲁小北道:“吴中人说的绝对不是老实话,那田地估计有问题才拿出来卖的。”鲁小北好奇地问:“什么问题?”他刚才也跟在杜锦宁身边一起看了那田地,却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那是水田,又耕过插了秧苗,下面的泥土本来应该是疏松而湿润的。但我发现那秧苗下面水里的泥土却有裂痕。只有干涸到一定程度,土地才会开裂。而且你看到了吗?那秧苗接近根部的叶片发黄,长势并不好。这说明这块田前段时间严重地缺过水。这片田地就在沟渠旁边,只要精心照料,在田地干涸时放水进去,怎么会缺少到土地开裂的地步?”鲁小北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会不会是他们家里有事耽搁,没顾得上田地里的庄稼?”杜锦宁摇摇头:“另外几亩不是同一家的田地,但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您的意思是那田地……”鲁小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隐隐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他自小就被人夸聪明,头脑比起身边的人来灵活上不少,便是那些大人,他也觉得自己不比他们差。可在杜锦宁身边,他总感觉到一种智商的碾压。好像就没有杜锦宁不知道的东西,这让鲁小北受益良多的同时,自信心又不停地受到打击。但那种跟海绵一样吸收新知识的求知欲,让他总想离杜锦宁近一些,再近一些。这种渴求知识后得到的获取感,比那一个月八钱银子月例来得更让他高兴。“那条沟渠,估计到了田地用水的季节,上流就会被人拦起来断住。你不用去城里找吴中人的熟人打听,只沿着那条沟渠往上游走,一路看看是不是有村子拦水就知道了。”鲁小北思维顿时豁然开朗。对呀,本来有沟渠,田地却缺水,那只有上游存在问题了。虽然杜锦宁让他去证实这件事,但鲁小北心里已经笃定,事情一定是这样。而且,上游水源被拦截问题,绝对是历年来一直存在、却很难得到解决的,所以那三十亩田地的主人才会趁着现在田里有水把田地给卖掉。他恨不得马上就去求证一番,但此时天已快黑了,出城也看不到什么,只得作罢。“明儿个一早我就去看看。”他道。杜锦宁点点头:“如果事情确实如咱们猜想的那般,你就联系庞中人,咱们把上次看的那十五亩田地买下来。然后你问问庞中人,那块田地附近的山头卖不卖,卖的话,咱们把南麓买下种茶树。如果不行,叫他再帮咱们看看别处还有没有好田。”鲁小北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底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少爷,咱们为什么一定要买田地呢?买上十五亩田地,再买个小铺面岂不是好?”按十两银子一亩算,十五亩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了。有这钱,买一个好铺面完全没问题。当初驿前街的那个铺子,也不过是一百八十两银子。如果买铺子不用来做茶馆,完全不用买那么宽敞,一百五十两买个小铺子绰绰有余了。杜锦宁摇摇头:“我大姐那个未来婆婆,有空的时候就在外面挑着担子卖豆干和豆腐。如果我大姐手上有个铺子,难道宁愿租出去收租金,也不给婆婆用来卖东西吗?可铺子一旦给了她婆婆使,这租金可就不好算了。损失点租金倒不算啥,我就担心日长月久的,许家就会把那铺子当成自己家的产业。虽说许家母子的人品我能信得过,但人心总是会变的,贪念也会随着金钱的纠葛一点点的增长。到头来为了这么个铺子闹得家宅不宁,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不如买田地,直接佃出去,按季收粮食或租金,与许家母子不相干。到时候即便我大姐拿这粮食和银子来贴补许家,许家母子也得承她的情,至少不会把她的田地当成许家自己的产业。”这份考量,既周到又妥贴,鲁小北觉得自己又有了收获——凡事应该多往深处想,这样做起事来就不容易出错。而且,少爷对自己的姐姐能这样费心费力地替她着想,自己只要好好做事,他必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少爷,我明白了。我会把事情办妥的。”他道。杜锦宁点点头,跟鲁小北挥了挥手,便回了家。家里,陈氏正为杜方菲的嫁妆发愁呢。这大半年来,家里每日的进项不少,每日都能有几百文钱的收益。而开销又不大,粮食是原先董大成给预支的,蔬菜不用买,家里自己有鸡鸭蛋,只偶尔买些猪肉等荤菜,再就是每人做了几身衣服,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开销了。本来供一个读书人,即便像杜家小三房这样每日有许多进项的,也攒不下多少钱。但杜锦宁自己能赚钱,他的束脩、笔墨纸砚、与同窗朋友的人情来往等开支,都是她自己承担去了,所以家里的钱就都攒了下来。这几日陈氏算了算,手头上也有一百两银子的积蓄。眼看着夏天快要过去,秋天将近,杜方菲的婚期就在眼前了,她需得把嫁妆准备起来。衣服鞋袜以及嫁衣,这些都不用陈氏操心,在谢氏教杜方菲做绣活的时候,杜方菲就已经在做了,两个妹妹也帮着一起做。被子、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到时候直接买就是了,简单得很。最重要的是打家俱,外加准备一些陪嫁。到底准备什么陪嫁,陈氏想了很久,决定买一些金银首饰给杜方菲,一来可以在成亲的时候可以戴,也算是向亲朋好友炫耀杜家的陪嫁;二来也给杜方菲作私房钱。一旦遇到什么事,也能拿出去换钱急用。陈氏一面做着手里的活儿,一面思忖着这件事,就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娘,我回来了。”“怎的这么晚?”陈氏放下手里的活儿,去接杜锦宁手里的书袋。“去了城外一趟。”杜锦宁进了房里,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