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门前,许多人神色焦急地等候着。黄澄明的小厮看看头发花白的自家老爷,不停地在那里踱来踱去,他忍不住问道:“老爷,今年您怎么这么担心?”黄澄明带队来考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头一次没有经验有些心神不安,其他时候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曾跟下人们说过:“我们做先生的,在书院里悉心教导他们,入考场前能照顾好他们的起居,不让他们出什么意外状况,就已是尽到我们的责任了。在考场上如何,那就是看他们自己的了。我们担心也没用。”所以每次带队来,他都是在县馆里喝茶看书,最多派个下人过来打探打探。今天却一反常态。“唉,你不懂。”黄澄明摆摆手,示意小厮别烦自己,眼睛一直盯着府学门口,跟其他担忧焦虑的家长一模一样。“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大喊道。黄澄明赶紧振作起了精神。果然,府学大门被两个差役打开,紧接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十个考生鱼贯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众多等候在门口的家长、下人一拥而上,黄澄明行动斯文些,视线一下子被遮挡住了。“哎,你快些,挤进去看看,看杜锦宁出来了没有。”黄澄明连忙推了推自家小厮。小厮倒知道漓水县拿府案首的希望在杜锦宁身上,以为自己猜中了自家老爷的心思,连忙奋力地往里面挤。还好统共出来十个考生,那些看到这十人中没有自家孩子,就各自散了,小厮没费什么功夫就挤到了前面,一眼就看到了杜锦宁。“杜少爷,这儿这儿。”他连忙举起手高声呼喊。然而杜锦宁似乎没听到他的喊声,直接朝另一个方向奔去了。却原来鲁小北和汪福来也过来接人,两人又十分机灵,一早就挤在了最前面,正好把杜锦宁给接了过去。小厮连忙跑过去,对杜锦宁道:“杜少爷,我家老爷一直在那边等你出来呢。”杜锦宁一愣,忙朝小厮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黄澄明站在那棵大槐树下。“一直在等?”她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连忙追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来大半个时辰了。”小厮道。大半个时辰……她连忙朝黄澄明那边奔去,带着歉意道:“先生,您怎么在这里等?我们考完了自会去县馆,您不必在这里受累的。”他们都约好的,考完后不管是住在哪里的,都先去县馆跟黄澄明这些先生交待一声,也免得他们挂念。她实没想到黄澄明会来这里等着。书院里来参加府试的,都是甲班的学子,他们做题的速度如何,大家都十分清楚。除了她这个老天帮着作弊的,其他人就算是做题做得顺,也不会早早就从考场里出来,非得在这里磨到不得不交卷才罢休。这是对待考试的慎重表现,也是书院里的先生们所赞许的做法。因她一贯是快枪手,做题的质量有保证,先生们这才没有强制她也跟着那样做。也就是说,黄澄明早早来这里等的,除了她,没有别人。“没事没事,我在县馆里坐不住,出来走走。”黄澄明摆摆手,看看杜锦宁的脸色,见她表情轻快,精神也不错,没有丝毫萎靡不振或是沮丧懊恼的情绪,心下稍松。他道:“你要着急做什么不?要是不急,跟我回县馆去。”杜锦宁踟蹰片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不先生您先回县馆,我随后就来?”说着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就一盏茶功夫,很快的。”黄澄明也知道人有三急,杜锦宁在考场上呆那么久,必然是要紧急处理些个人内务,因此他才有刚才那一问。“去吧去吧,不过也不要太久。出来之前,换一身衣服。”黄澄明道,又叮嘱鲁小北,“你家少爷这个时辰出来,估计是饿了。你赶紧弄些吃食给他垫巴垫巴。”说着他点点头,领着自己的小厮去了。黄澄明的小厮有些愣神。自家老爷着急忙慌地来等大半个时辰,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杜锦宁却没功夫想那么多,恭送黄澄明走了几步,便火烧火燎地回了小院,先去茅厕处理一下内务,这才出来洗了一把脸。“少爷,您是先吃饭还是怎么着?”鲁小北过来问道。他知道杜锦宁的行事风格,早就在家里让婆子把饭菜都煮好了。杜锦宁想吃,坐下立马就有得吃,不用再等。杜锦宁犹豫了一下,想起黄澄明的叮嘱,问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在路上吃的?”见鲁小北没有马上回答,她就知道没有。她摆摆手道:“先不吃,你跑得快,去外面小食店给我买个包子,我吃个包子先垫垫肚子,一会儿从县馆回来再吃饭。”“行。”鲁小北答应一声,就飞快地窜出了门。不过没到两息功夫他就又窜了回来,道:“不行。来之前婶儿一再交待我,不叫你在外面吃东西,就怕吃了不好的东西闹肚子,影响你考试。”他刚开始时是唤陈氏为“太太”的,但陈氏自觉自己就是一普通农妇,要是鲁小北父母还在世,她的地位还没人家高呢。所以死活不让鲁小北这样称呼,只让他唤自己“婶儿”。“那好吧。”杜锦宁摸了摸肚子,认命地出了门。鲁小北也知道黄澄明有急事找杜锦宁,早已叫汪福来套好了骡车在院门口等着了。杜锦宁上了车,汪福来驾着车就往县馆驶去。“来了?坐吧。”黄澄明此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悠然,端着茶杯坐在桌前,正翻看着一本书。杜锦宁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把你考试的情形说一下。”黄澄明道。杜锦宁心生疑惑,不过还是把自己考试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你是说,你把试卷交上去,周知府连看都不看,就叫你走了?而且脸色还很不好?”黄澄明问道。“对。”“你把两篇文章都写出来。”黄澄明指指早已备好的文房四宝。杜锦宁知道事情必有蹊跷,也不多问,老老实实把两篇文章写了也来。黄澄明拿着两篇文章看了一会儿,神情越发凝重,站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杜锦宁忍不住问道:“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澄明指指桌上的一碟绿豆糕:“这是我特意叫人做的,十分干净,你拿在路上吃着。至于周东平的事,上了车我再跟你说。”杜锦宁有些脸红。刚才说话的当口,她的肚子可是“咕咕”叫了两次。她也不客气,捏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然后直接端起碟子,跟在黄澄明身后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