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走后,杜锦宁闭着眼静静地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陈氏看了她一会儿,拿了被子来盖在她身上,关上门走了出去。听到门口“嘭”地一声被关上,杜锦宁睁开了眼。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这才重新又闭上眼,迷糊睡去。等她睡了一觉,起身想要往书房去的时候,就发现江北跪在她的院门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杜锦宁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少、少爷。”江北抬起头来,望着杜锦宁,满脸的愧疚。“进来吧。”杜锦宁转身去了书房。江北想要起身,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跪得太久,腿都跪麻了。杜锦宁没有理他,走到书房坐了下来。等江北走进房里时,杜锦宁已在看书了。“少爷,我……”江北哭丧着脸开了口,可只叫了这么一声,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杜锦宁十分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望着江北:“你今年多大了?”“十、十八。”江北抽抽咽咽地道。“十八?我还以为八岁呢。”杜锦宁淡淡道。江北一噎,用袖子抹了把脸,止住了哭声,不过眼泪却时不时淌下来,止也止不住。杜锦宁干脆不理他,继续看自己的书。哭了一会儿,江北大概哭的没意思了,这才开口道:“少爷,我对不起你。”“嗯。”杜锦宁翻了一页书。“……”江北咬了咬嘴唇:“少爷,我不想出去。”“我知道。”江北低着头不作声了。杜锦宁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书放下:“江北,你要知道,即便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我也不可能让你们一直在府里。今年之内,你们也是要出去的。”江北愕然,睁大了眼睛:“为什么?”杜锦宁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你甘心一辈做子奴才,或是让你妹妹一辈子做奴才,再让你们的孩子都做奴才吗?”江北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摇摇头。他自然是不甘心。他自己倒也罢了,他觉得在杜家生活得挺好,万事不用发愁,只管做些琐事,不累也没人苛待他,每月有月钱拿,还没人找他的麻烦,生活安定轻松,他对现状特别满意。可他不愿意妹妹也这样。他的妹妹长得比世间的女子都好看,她值得更好的。可如果他们是奴才身份,江南即便长得再好,也不过是配个小子,最多嫁去外面给人做妾,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少爷现在放他们出去,也是为他们好。杜锦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通了。“如果你不来找我,事情就像我跟江南说的那样做了。可现在你来找了我,那么我也可以给你们第三条路,那就是现在离开,我放了你们的奴籍,你们的婚嫁就由你们自己作主了。当然,如果这样,齐慕远那里我是不会再出面问了,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又不是我家的下人,我不好插手的。”江北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我想跟我妹妹商量一下。”“嗯,去吧。考虑好了给我答复。”“多谢少爷。”看着江北退了出去,杜锦宁盯着书看了半晌,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把书关上,放到书架里,然后开始研墨,准备练字。练字最能让人心平气和。研了墨,还没等她写几个字,江北又回来了,对杜锦宁道:“少爷,能不能容我们再住几日?等我们在外面找好宅子再出去?”“自然没问题。”杜锦宁道。见江北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杜锦宁又道:“如果你为出去后的生计发愁的话,你去找庄叔,让他给你安排个活计,或是去茶馆,或是去酒楼,或是去书铺。虽然做伙计钱不多,但养你跟你妹妹两人也够了。你妹妹针线活好,也可以做些针线赚钱贴补家用。”说完她又问:“你手头攒了多少银子?”“八两。”江北道。“我再给你十两。你去租个地段好一点的宅子,别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以你妹妹的容貌,要是被人盯上,那就是天大的麻烦。所以出去后,直到她嫁人前,你让她最好不要出门。”“少爷……”江北的眼泪又下来了。要不是少爷,他们现在没准都在勾栏里生不如死。少爷救了他们,又给他们提供了安定的生活。现在不光不要他们的赎身银子,还倒贴银子给他们,为他们想得如此深远。而他们为少爷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不说,还给少爷惹了个大麻烦。这让江北觉得愧疚极了。“行了,去吧。放心,江南的事我这几日不会跟齐少爷提的。这事留到你们出去后自己做主。”杜锦宁温言道。江北跪了下去,“咚咚咚”给杜锦宁磕了几个响头,这才一抹眼泪退了出去。……对面齐府里,齐慕远正盯着从杜锦宁这里拿回去的书发呆。他总觉得今天的自己不对劲儿。盯着书发呆了半晌,他把书往前一推,对外面道:“观棋。”观棋走了进来:“少爷。”齐慕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招了招手:“你过来。”观棋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走了过去。“再近些。”齐慕远见观棋又往前挪了两步,伸出了手,“把手给我。”观棋一脸疑惑,不过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齐慕远一把抓住他的手,握了握,然后一把将他的手甩开:“行了出去吧。”说着想要掏手帕擦手,蓦然想起自己的手帕给杜锦宁垫坐,拿去洗了。观棋越发地莫名其妙。这是啥意思?少爷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呢?莫不是去林家园子撞了邪了吧?可他走了几步,还没走到门口呢,又听他家少爷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你……”观棋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齐慕远。齐慕远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吧,没什么事了。”观棋这才退了出去。齐慕远转过身来,面对着书本,伸手想要摸一摸下巴,可想到这手刚才跟观棋握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眉。他起身来去了廊下,舀了水到铜盆里,用皂角细细的洗了手,方才觉得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