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音,齐慕远越发地面无表情。他回过头看了苏峻一眼,点了点头:“是。”苏峻眼里闪过一丝不愉,脸上的笑容却是一丝也不少,上前十分亲热地拉着齐慕远的胳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同窗。”齐慕远避过苏峻的手,扫了一眼跟苏峻在一起的两个青年,淡声道:“表兄不也是新晋的举人、才入的太学吗?大家都是新来的,慢慢熟悉就是了,不必急于一时。那边有人招呼我,我过去一下。”说着,他便朝关嘉泽走去。苏峻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身后的两个青年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一声嗤笑却在旁边响起:“哈哈,苏峻,你整天吹嘘说你经常去齐家,可我看齐慕远跟你的关系不怎么样嘛。”苏峻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转过头去怒斥那人:“张琮,我家的事,关你屁事。”那张琮也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听到这话他也不恼,只是用手扇了扇鼻子:“这里是公众场合,你别动不动就放屁啊,简直臭不可闻。”“你……”齐慕远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争吵声。他走到关嘉泽和杜锦宁身边:“你们也是今天来的?”“不,我们来两天了。”关嘉泽笑道。大大咧咧的性子自有大大咧咧的好处。关嘉泽前两天还脑补了齐家给杜锦宁受委曲,发誓不理齐慕远呢,这会子在满教舍陌生的面孔里看到齐慕远这个好朋友,那日的不满情绪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这会子见杜锦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关嘉泽这才记起这两位是闹了矛盾的。他看了看杜锦宁,又看看齐慕远,见两人都紧抿着嘴望着别处不说话,他只得拿手肘拐了拐杜锦宁,将头偏过去悄声问:“喂,咱们真不理他?”他虽作悄然状,但声音却是齐慕远和杜锦宁都听得见。这作态,让杜锦宁和齐慕远都禁不住好笑。杜锦宁抬头看了齐慕远一眼,正好对上齐慕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本来想移开目光,却不想齐慕远忽然开了口,表情一如平常,语调也平常,就好像两人从来没有闹过矛盾似的,问道:“许成源去了哪个书院?”杜锦宁一愣,看向齐慕远。齐慕远眨着眼睛,望着杜锦宁,一副十分关心许成源的样子。杜锦宁无语了。齐慕远这么些年跟许成源同窗,虽有些同窗情谊,但两人基本上都是因她而交往。如果没有她在中间做媒介,齐慕远和许成源估计也就是点头之交。现在这家伙问及许成源,无非是没话找话,想要跟她冰释前释。她要是不理他,或许态度冷淡,不说现在教舍里的那些学子如何看她,便是她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只得道:“他去了青庐书院。”齐慕远想了一下青庐书院,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书院,他叹道:“梁先宽也还没有上京,现在就剩咱们三人了。”杜锦宁点点头。关嘉泽看看齐慕远,又看看杜锦宁,咧开嘴笑了起来:“所以,咱们应该更珍惜同窗之谊才对。我跟你们分开了两年,好不容易在一起,可不能不搭理人。”杜锦宁没有作声。关嘉泽也不找她说话,转向齐慕远道:“你住在书院里吗?你的宿舍是哪间?要不要跟别人换一换,调到我们宿舍隔壁?”齐慕远摇摇头:“我住在家里。”关嘉泽听得这话还没什么,杜锦宁却有些意外。那日她去齐府,虽呆的时间不长,但齐家的情况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齐伯昆整日忙公事,很少在家;齐慕远跟他的父母关系也不是特别亲近。齐慕远又是个喜欢静心读书,不喜欢应对世俗之事的,齐家偏常有苏家这些亲戚、以及巴结齐伯昆的人去拜访,那样的环境并不适合读书。她实在想不明白齐慕远为什么要住在家里,而不是选择住校。齐慕远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杜锦宁就明白了。齐慕远之所以不住校,是因为她。因为她的那番话,他便与她保持距离,不疏离,也不亲近,距离不远不近,以让她心里舒坦。她心绪一时之间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齐慕远似乎没察觉她眼底的那抹复杂似的,转头问关嘉泽:“太学是怎么上课的?咱们这是在等夫子来?”“对,找个地方坐着,一会儿覃夫子要来给咱们讲时文。”齐慕远便在附近找了个案几坐了下来,把书袋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静静地等着夫子来。在这过程中,他打量了教舍里一眼。那日来报名时他就听冯学正说,外舍一共有五十来个学子,现在教舍里却才来了四十个左右。大家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地聚在那里聊天,整个教舍里闹哄哄的。这些学子大多是十六七至二十几岁不等,衣着华丽,头戴金冠、腰悬玉佩,相貌也都清秀干净,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或是官宦子弟。齐慕远的眉头微皱了皱。他最喜欢的还是博阅书院的学风。那边的苏峻一直看着齐慕远这边,脸色不大好看。今天早上他本来想去齐府约齐慕远一块儿来书院的,谁想到了齐府门口,他只是叫人通禀了一声,苏氏就叫了他去,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兄妹三人近来少往齐府跑,说齐慕远要安心念书,不宜让外人打扰。他问及妹妹的婚事,姑母就吱吱唔唔。他当时就恼的不行。他不知道把苏家和苏家的亲事往外推,到底是齐慕远本人的意思,还是齐伯昆的意思。总之这让苏家想与齐家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计划落了空。这会子见齐慕远给一个乡下小子脸面,却给他这个亲表兄冷脸,还让他被死对头张琮嘲笑,他心里就恨得牙痒痒。他倒想给齐慕远和杜锦宁点难堪,可这里的人没谁是傻子,如无必要,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得意新皇面前的红人齐伯昆。